高雄的老餅鋪其實並不少,甚至不乏具全國知名度者。但這次鏡頭焦點「喬」到旗津這家有點local的三和製餅舖,還是有看頭。看的重點,不在她有多老,而是她平凡的變老過程所反映的韌性。
表面看似平凡的三和,究理起來其實很不平凡。這得要從她歷經大環境的無情壓碾,最後還能挺得住的「氣口」,看出端倪。也就是衝著這股氣,讓她堅持手作、古早味的信念,在現今一切食物都變得理所當然的快速、便利下,反而顯得突兀而有觀光吸引力了。三和現在的第五代接班人林泰承說,很多專程來對面天后宮刈香的年長者,進店看到我們還賣他們記憶中的古早餅時,總會驚嘆連連。
當然,三和的手作、古早味觀光賣點,靠的主要還是旗津這地方。在當前高雄這一帶瀰漫新灣區的夢幻想像下,畫面盡是由鼓山哈瑪星、駁二棧貳庫兩渡輪站載來外地觀光客的觀光渡輪,像公車般一艘接著一艘進來。待進到這邊的旗津渡輪站後,遊客接著多會出現兩種玩法:一種是標準的速戰速決,時間不過二小時,就是到海產街坐定吃海鮮,或邊逛邊吃路邊攤的燒烤,重點在吃;另一種會較花點力氣、用點心思地用半天時間,騎腳踏車或搭觀光三輪車到海岸公園、旗後砲台、旗後燈塔後,接著再進行第一種的標準玩/吃法。
以上兩種玩法,行程、時間長度或有不同,但相同的往往是在回程往渡輪站的廟前路上,先到天后宮行禮如儀一番,最後臨走前再來三和打卡、買伴手禮。
值得回味的伴手禮
當今台灣,有績效的觀光活動,「有吃擱有掠」幾乎是公式。伴手禮,是台灣近年來觀光化的時尚新名詞。但是,三和這一號稱創始於光緒21年(1895年),標榜製作傳統漢餅的百年老店,又曾幾何時須要淪落到不顧傳統從俗賣起零嘴,確實值得玩味。幸好,三和的歷史夠久,我們不妨把她放置在旗津的時空經緯中,好好回味一番,如此才不致誤以為她的不成體統是種走味。
旗津是高雄最早發跡的地方,約可溯至明鄭時代。最早的聚落範圍從現在渡輪站沿有海產街之稱的廟前路至海岸一帶,因位處臨海的旗山之後,故叫旗後。後來旗山隨聚落擴大而跟著改叫旗後山。
明鄭時代記載的旗後,人多是來自福建的漁民。從那時起,就有供奉媽祖的天后宮,至今仍香火鼎盛。一直是漁村的旗後,19世紀中期後受天津條約所迫而開港並設海關,從此以後這地方因有機會跟世界接觸、通商而繁榮。旗後對外開放、繁榮的結果,終讓清廷意識到此地的重要性,於是跟著設立旗後砲台與旗後燈塔。
但世事難料,日本統治台灣後,因積極開發對岸現屬鼓山、鹽珵的港區,從此市政發展東移,旗後隨之沒落。光復後的70年代,又因高雄港擴展迅速而決定在旗津南端原與小港接壤處,挖浚通道做為第二港口的出入口;從此,旗津由半島變離島。因對岸中國崛起,產業西進,台灣進入去工業化時代,衝擊所及,高雄最為明顯,港都風華不再。
「現在的旗津,年輕的上班後,就是老人、囝仔島了,」林泰承說。
做餅如做人的哲學
曾幾何時,當雲集的商賈警覺到旗後地位大勢已去時,他們一是隨市區東移選擇跟著離開,更上一層樓;二是跟隨不上時代腳步而選擇留下,但結果就是慢慢消失。
但三和這個家族是例外,從最早兩代王姓經營的南復盛號,到其後接手的三代林姓的三和號,既不從眾而離開,也沒坐困愁城而消失,由此可見他們一致對家業在地深耕的執著。
特別是第五代林泰承三姊弟的聯手接棒,最具戲劇性,因為他們竟都天真地辭掉在外地原有穩定的工作,選擇回到已屬邊陲地帶的旗津,繼承家業。
憶及當時姊弟三人的集體決定,林泰承說,父親退休前常告誡的「有路找路、沒路找主顧」,其實並沒強迫要他們接手,只是自小從祖父、父親身上受到的身教影響,更讓他們深感時代無情、人間有情的箇中道理,終才化解當時家業可能中斷、消失的危機。對此轉折,林泰承琅琅上口的口訣,溢於言表:
傳統、傳承、傳香;
手工、手藝、手中情;
包山、包海、包用心。
這些口訣,反映三和自第一代起對旗津老主顧信守的「做餅如做人」承諾。面臨外在無情的環境變遷,與內在曾出現經營危機的每一個當下,每每都因不捨,仍選擇留下。之所以不捨,有兩方面可窺端倪。其一,從代代相傳已見紋路磨損、龜裂的大小木製餅模,林泰承至今仍能細數經這些烘烤出的餅,如何對在地的婚嫁、宮廟會活動,扮演對人、對神該有的禮數角色。其二,從店內牆上附有黑白老照片的創店歷史說明中,不管出現的是緊鄰的渡輪站或是天后宮,都見證三和與旗津人每日生活間的息息相關。正是這些代代累積的日常縮影,讓三和無論歷經多麼無情的時代變遷與社會價值觀改變,依然不忘其以餅喻人的生活哲學。
如今,接棒後的三和第五代,姊弟三人一肩扛起,內場製餅工作完全由林泰承與弟弟負責,姐姐則打理外場。由於三人自小就在父母的家業薰陶下長大,自然很快能隨「糕餅行事曆」(配合諸神生日、節慶,製作特定糕餅)、嫁娶習俗等,滿足老主顧所要的「有人情味的漢餅」。除此之外,他們還比老一輩的父親更深諳現代「無路找路」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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