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餅是福州食物的代表,我曾走踏馬祖、東馬詩巫、台北、基隆,都有光餅蹤跡。福州本地不僅有光餅,還長出不同款式的光餅。
然而對台灣而言,光餅不僅是食物,還跟宗教民俗有很強的關聯。大稻埕人陳忠信說,早年人們到廟裡拜拜,會把光餅用布巾捲成一落,作為祭祀的供品,久而久之就成為廟會必備的食物,「軒社的人員在廟會期間吃素,素光餅攜帶方便、不易腐壞,是很好的選擇。」
吃光餅逐漸成為廟會重頭戲,遶境時也會分發給信眾,有時行進的陣頭後面跟著一輛發財車,車裡載的不是什麼大人物,而是光餅—數量多到必須用車載。
台北新莊、大稻埕與艋舺保有宮廟文化,同時也是光餅的大本營。廟會期間,當地一些傳統餅鋪會停掉所有糕餅製作,專製光餅一項。根據《聯合報》報導,「新莊地藏庵每年皆會舉辦文武大眾爺祭典,俗稱新莊大拜拜。2020年受疫情影響,廟方首次取消遶境,但仍備千斤鹹光餅供民眾食用。」也就是遶境可以取消,但光餅不能不吃。
光餅遇到的兩個瓶頸
也因為與宗教連結,光餅不單是光餅,還需要被加持,也就是蓋上廟章或宮印,就被賦予了保佑人們平安的神力,光餅多了一個名字,稱為「平安餅」。萬華涼粉伯的女兒辜凱鈴說:「每年艋舺大拜拜,父親一定要實踐兩件事:一是要看到靈安尊王轎、二是要吃到光餅,這才代表一整年都平安。他有一年沒吃到,心裡就覺得怪怪的。」
台北光餅的功能導向似乎大過美味,我慢慢忘卻了光餅是美食,而聯想成如發糕之類的節慶儀式食物—很多人家中的發糕拜拜完就丟掉,不知道是因為原本就不好吃才丟掉,還是店家發現大家拜完就把發糕丟掉,才做出好看不好吃的發糕。光餅也是,上面蓋的是哪個宮廟的章,比是哪家製作的光餅來得重要。

以中式餅來說,光餅被賦予宗教用途,有一定銷量,不必擔心失傳,是好事一樁。但光餅遇到兩個瓶頸:一是傳統光餅採炭火貼爐烤製,然而貼爐需要技巧,貼爐的速度要快、力道要準,要拿捏時間、掌控火候,人才與人力有限,炭爐所生產的光餅數量也有限,因此製法便從貼爐改成烤箱,如此一來,設定好數據便可控制火溫,產能與品質也穩定,同時免去彎腰貼爐時遭灼傷的風險。
二是福州光餅不靠豬油的油香撐場面,只靠老麵、鹼水、鹽製作,外酥內韌,展現的是純粹的老麵麵香,熱的才好吃,冷掉就變硬,很難咀嚼。然而遶境時間長,到手的光餅往往是冷的,不覆熱就不好吃。於是坊間出現了「現代光餅」,成本較低、可常溫久放、口感柔軟易食,有的還加入奶粉、豬油(或植物油)調整香氣、味道,加入酵母以縮短發酵時間,結果餅體變得像蘋果麵包,連外型都接近甜甜圈。
純粹本質的美好
隨著時代演進,眼見著中式光餅一步步轉變成西點,有的店家還會以「台灣貝果(bagel)」攬客,或許認為這是對年輕人有效的廣告。光餅太老氣,而貝果較新潮;然而諷刺的是,台灣不愁吃不到貝果,西式餐館菜單裡盡是貝果套餐,而許多地方的光餅「已經不光餅」了。

我曾造訪一家福州人三代經營的餅鋪。第二代老闆說,父母是用貼爐烤製光餅,不過他接手後就開始改用烤箱製作,配方也調整成現代人喜歡的口味。我問:「這還是光餅嗎?」他回答:「是啊,差不多,都一樣啦!」
或許傳統光餅受限於人力、效率、成本等因素不得不「演變」,然而這又何嘗不是我們忽略了光餅純粹的本質有多美好所造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