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飯是一道特定族裔的餐食,盛行於現在的馬來西亞檳城︑吉打州、玻璃市、霹靂州和吉蘭丹鄉間,由於在高度發展的城市取材難度高,難見蹤跡。若暫且把這個因素放一旁,實際要掌握風味的起承轉合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須熟悉香草和蔬菜間脾性、風味以外,理解它們之間串聯關係。
記得少時有家族一房親戚娶爪哇二代混血女子為妻,在那年代異國婚姻結合特別叫人矚目,便是大家口中的峇峇娘惹。娘惹擅長燒得一手好菜,其中烏蘭飯(Nasi Ulam)最常出現在他們家長桌宴(Tok Panjang)上,峇峇在商場上呼風喚雨,堪稱當代有錢有社經地位的人,若私領域能常宴請達官顯要,端出獨特的菜大大加分不說,夫婿臉上有光彩,便是娘惹的本事。
香料混搭 各家不同的烏蘭飯
烏蘭(Ulam)一字源自馬來語,使用在地植物嫩芽、果實、地下莖、花卉、散發出各種香氣或特殊味道的葉子,熱帶田野間隨手即可採摘的香草皆以生食為主,其次汆燙並和著米飯一起吃。起源於印尼巴達威(今雅加達)的當格郎(Tangerang),自古以來,這個地方就聚集許多種族聯姻和外來移民;南島各民族、前來做生意的阿拉伯商賈、16 世紀歐洲殖民者後裔、島上古爪哇人以及後來南移的華人,食物混搭與採借調味手法不若一般,例如白飯可以和配菜炒米粉一起吃、在滾燙的湯撒上蝦餅或者各種產地香料入菜激盪出火花。
據調查烏蘭飯分乾與濕二種,後者受到華人移民影響,主食飯可選二至三種配菜再澆上各種湯汁,前者則便以攜帶,因此在16世紀後期至20 世紀中期隨著貿易和婚嫁傳播至馬來半島。
烏蘭飯的原創著重在新鮮椰子絲和辣椒、薑黃、開陽等炒到酥香褐黃色,姑且稱作香料椰鬆 (Serundeng) ,新鮮椰子絲混著各種香料的鮮香和入白飯拌勻再與其他肉類或配菜、參峇醬一起吃,手法相當彈性且容易復刻。
爪哇女人嫁入馬來半島北部華人家庭後由於受到暹羅(現今泰國南部)飲食習慣影響,將在地常見的香草植物諸如假蒟(胡椒科),聞起來有胡椒味,口感帶澀,不能多放,薑黃嫩葉(薑科)植物,散發薑味,須斟酌用量。火炬薑花苞(薑科)增添花香味,多少左右整體風味平衡,接著卡菲萊姆嫩葉(芸香科)有柑橘氣味,只需要少許,不能太搶戲︐北方人最愛叻沙葉(蓼科)作用是去海鮮腥羶味,檸檬羅勒(唇形科)輔助辛香感,最後綠薄荷增添美感實為清新口腔。話說這些香草植物只是基本款,根據馬來西亞國立大學民族研究所首席研究員艾瑞克·奧爾梅多(Eric Olmedo)指出,香草植物用得越多越能彰顯娘惹家庭的社經地位,至此不難看出烏蘭飯深受看重程度。
香草種類越多 越考驗實料理者功力
移居來台30 年頭,偶爾想起某些菜一樣畫葫蘆復刻,記憶中烏蘭飯總共只做過三次,光蒐集基本香草植物,需先經歷一番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之苦。其中火炬薑花苞最難取得,必須耐心等待入夏吩咐花農幫忙留意採收,花苞若開纖維顯老就吃不得,洗洗切切需要細緻刀工,各種香草比例一字排開,拿捏多寡才是真正考驗風味堆砌。
有一回在吉隆坡認識從吉蘭丹州移居來北馬的黃香芬(Velvet),據她說,小時候吃的是暹羅版。有別於娘惹社群稱作烏蘭飯,暹羅版稱作 Khao-jam,其中-Khao 為飯之意,-jam 為混合,意思不言而喻,香草鋪陳動輒二十幾種:辣木葉(辣木科)、雷公根(繖形科)以及諾麗果樹的葉子……她把香草舂搗取其汁液替代水煮成綠色米飯,原版烏蘭飯最關鍵的椰子酥反而當成澆頭,佐以分蔥、四季豆、小黃瓜絲生食。天然香草植物匯集酸、甘、苦、辣加上代表華人標誌鹹蛋也一起加入配菜,一旁還有吉蘭丹特產魚露沾醬,吃的時候把全部配料拌在一起,味道在口腔裡高低起伏甚是有趣。現在住在大都市的她感嘆,光要收集這些香草植物已經大不容易,超過百年歷史飲食,千迴百轉,不知能不能夠抵禦時代洪流,一直傳香下去。
台灣在地香草應用 風土各異的特色調味
台灣身處亞熱帶區域,尤其東部很多香草植物(野菜),如大花咸豐草、假酸漿葉、小葉桑、雞屎藤或龍葵都具備在地五種調味特色,香椿、刺蔥濃烈有感,巴蔘菜清香芬芳,強調食療健康。東部定置漁網不缺漁獲來堆砌鮮味,心血來潮想加入東南亞元素也不難,在地農友種植的有機薑黃、香蘭可上色,嫩葉可取食,分蔥或洋蔥增加硫化物風味,入秋還有各種蔬菜相呼應,做出素食版,發展台灣版香草烏蘭飯。(作者為東南亞飲食文化研究者,創辦食飲品牌「RASA」,並著有《辛香料風味學》一書)
黃芬香用心把香草搗碎擠出汁液與米煮成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