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台灣味,不能少了罐頭這一味。相較於在外吃小吃、上餐館,罐頭更貼近於常民生活,它是真真切切進入家門,走上了餐桌。
歐美罐頭產業的興起,幫助婦女們能快速且降低失敗率地處理好一頓晚餐。而對台灣來說,罐頭的意義卻不僅如此,它在不同時代裡說著不同的故事。
明治維新,日本進入工業時代,台灣也在這樣的背景下導入食品工業。1902年,台灣第一家鳳梨罐頭工廠在高雄誕生,它將農產物資以一種更系統化方式輸送往殖民母國。
罐頭曾是台灣人眼中高檔、滋補身體的象徵,「1950 年代,人們會帶罐頭到醫院探病,也就是生大病,才有機會吃到鳳梨罐頭,吃到它就跟吃到美國蘋果一樣珍貴。」台灣罐頭食品工業同業公會秘書長陳敏貞說。
在物資缺乏的年代,人們有不定時囤積罐頭的習慣,每個家庭至少會囤放螺肉罐頭、鮑魚罐頭。罐頭會隨著年節將近而漲價,人們會在價格持平時多少囤一些,反正久放不壞,過年時就得以享用。
罐頭也是台灣人用食物跟世界對話的管道,當被問到:「什麼是台灣罐頭的代表?」,陳敏貞回答:「鳳梨、洋菇、蘆筍曾是台灣之光,連年出口世界第一名。那時候的蘆筍裝在玻璃罐裡,枝枝挺立又白又嫩,外國人會把它裝飾在煎好的牛排旁。」
她補充,1950 至1970 年代是罐頭的全盛時期,才剛過年頭,隔年的訂單就如雪片般飛來,出口商還直接用現金排隊等貨。「台灣那些罐頭廠的老闆們一早在公會開完會,就開始討論晚上要上哪家酒家。」她眼神中散發著對榮光時代的緬懷。
罐頭也見證台灣進入雙薪家庭的年代,台灣從農業社會轉型為工商業社會,父母雙雙到公司上班、到工廠工作,大幅壓縮備餐時間,讓食品罐頭產業萌生商機。無論是配粥的花瓜、麵筋,還是配飯麵的肉燥罐頭,經濟實惠又方便快速,提供人們更便捷的烹飪過程。
罐頭在台灣也跟天災人禍成正關聯,映呈人們對現實的不安,「天災人禍時,罐頭最好賣。」副秘書長洪巧如補充,「疫情期間,賣場架上罐頭都是空的;颱風、地震和中元節,都是罐頭銷量的高峰,一大早就有貨車等在工廠門口,把貨載送到賣場貨架上。」
然而隨著台灣勞動力短少、食材與土地成本高漲,更低成本的泰國、中國食品罐頭市場崛起。台灣的罐頭工廠從極盛時期1978 年近兩百五十家,到2004 年只剩三分之一,目前2025 年又回到約一百八十家。
近年罐頭的口味與包裝展現多樣性,內容物豐富多樣,如:筒仔米糕(tâng-á-bí-ko,竹筒米糕)、 佛跳牆等。軟袋包裝適用於微波爐,重量也變輕,讓罐頭包材更靈活有彈性。這也像台灣人的性格,樂於嘗鮮,追求多樣化。
台灣罐頭的故事,肇始於日治時期引進開英種鳳梨與製罐工業,輝煌於戰後計畫經濟下對「三罐王」* 的扶持。如今則找自己的味道,走出自己的路。(作者為飲食作家,出版《我說福建麵,你說蝦麵》、《喔!臺味原來如此》等書,飲食報導寫作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