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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過後的兩、三年,全球瘋旅遊,而被列為旅遊國首選的日本,也是台灣人的最愛。許多日本旅遊網紅為吸引點閱數,更將日本美食視為重點介紹,以誇大立體螃蟹招牌聞名的「かに道楽」(Kani Doraku,中文譯:蟹道樂)也是關西地區的代表美食之一,可惜內容僅介紹其螃蟹料理的內容與美味。但擁有六十五年歷史的「かに道楽」,相信應該不只如此。

還記得三十四年前人生第一次踏出台灣這塊國土,大阪是目的地,「かに道楽」的食物則是在日本的美食初體驗。今年四月重返舊地,更是想要深入的認識它。

擁有六十五年歷史的かに道楽

「かに道楽」隸屬於JRI 餐飲集團(Joy Road Inc.),目前在日本擁有40 家店面,該集團尚有「網元」、「えび道楽」、「いけす楽」等餐飲品牌。目前集團由今津文雄先生擔任社長,也是「かに道楽」創辦人今津芳雄先生的長子。

時間回到1960 年(昭和35 年),今津芳雄先生開設位於山陰的「千石船」海鮮餐廳,也就是「かに道楽」的前身。這家餐廳專賣日本海與山陰地區的海鮮,但業績一直無法成長,唯一最受歡迎的招牌料理「螃蟹壽喜」(かにすき,kanisuki)開始讓老闆思考餐廳的轉型。

當時日本剛好解除松葉蟹捕捉的禁令,加上今津先生成功在1961 年研發出一種冷凍技術,能確保松葉蟹在儲存和運輸過程中的新鮮度,這項技術也解決了禁漁期間的食材來源問題。於是今津先生隔年在道頓堀成立第一家「かに道楽」,其中的「かに」即指螃蟹,「道楽」則是放縱、享樂之意。

現今位於道頓堀的かに道楽本店外觀,有著浮誇、奢華的立體螃蟹招牌。

現今位於道頓堀的かに道楽本店外觀,有著浮誇、奢華的立體螃蟹招牌。

かに道楽的核心靈魂-螃蟹

かに道楽的螃蟹主要來自日本各地,後期因應分店擴充的食材需求,也向阿拉斯加、俄羅斯等地進行採購。最常使用的是日本三大蟹-包括松葉蟹(ズワイガニ,日本正式名為楚蟹)、帝王蟹(タラバガニ,又稱鱈場蟹)和毛蟹(毛ガニ)等。かに道楽在1996 年曾有一項螃蟹使用量的調查,當年餐廳共使用 2,700 噸松葉蟹、300 噸帝王蟹、100 噸毛蟹,這些螃蟹統計出來共約五百萬隻蟹,是日本餐飲業的最高消費量。

かに道楽以其螃蟹壽喜、螃蟹鍋和螃蟹懷石料理聞名,主要以味噌、醬油等日本傳統風味進行調味。其招牌菜「螃蟹壽喜」的發想也有個小故事:當時山陰地區和日本海的漁民經常烹煮一道漁民菜,稱為「沖煮」(okini),指的是將新鮮魚片放入涮涮鍋進行燙煮。於是今津先生將「沖煮」與烏龍麵壽喜鍋(うどんすき)的概念整合起來運用在螃蟹料理,開發出當時屬於相當新潮的菜餚。

這次再訪大阪,來到梅田分店,認真觀察餐廳周遭環境,包括店門口的活蟹展示、季節菜餚推薦之看板。這次的回味,選擇了菜單上最推薦的午餐套餐料理-きらり,包括生魚片、沙拉、壽司、茶碗蒸、釜飯等,每道菜餚都少不了主角-螃蟹。

《日本食糧新聞》曾在1992 年分析かに道楽的客群,其中 20% 為企業客戶、40% 是上班族、另外的40% 為情侶和家庭客人,當時平均單價約在日幣5000 至7000 元左右的價格,可以說涵蓋了所有年齡和性別的客人。然而疫情之後,餐飲與觀光業均重新洗牌,加上梅田區的觀光客極多,粗估當天午餐客人約有80% 均為慕名前來的觀光客。

かに道楽 螃蟹生魚片

螃蟹生魚片

大阪的象徵-かに道楽

一位住在關西地區的日本友人提到「かに道楽」,第一個反應便是:「這是大阪的象徵」(Symbol of Osaka),後來也在她提供的Instagram 看見許多日本人相同的反應:「大阪のシンボル かに道楽」(かに道楽是大阪的象徵)。如果真如同他們所說,一家餐廳可以代表一座城市,かに道楽想必與日本社會有更深層的連結。

原來,かに道楽不僅在1990 年設立螃蟹日,也於1994 年推出切蟹技術競賽,這才了解這家餐廳不僅推出美食、賺取該有的利潤,也引導日本社會與螃蟹文化進行串聯。

*飲食文化推手- 622 螃蟹日
かに道楽於1990 年設立了「螃蟹日」(かにの日),並在「日本記念日協会」完成登錄。之所以選在 6 月 22 日,是因為「か」在日文五十音中順序排第6,「に」則排第 22,加上占星術的巨蟹座起始日為 6 月 22 日,因此將6 月22 日訂為「螃蟹日」。當天則舉辦一年一度的相關慶祝活動。
 
*切蟹競賽-培養螃蟹職人
かに道楽於1994 年推出切蟹競賽,將螃蟹食材處理的過程視為螃蟹職人必備的技術。一年一度的切蟹冠軍賽對於集團所有員工具有相當意義。每年約有500 名廚師先在各分店進行預賽,取前24 名,再進行決賽。2024 年10 月 17 日,也是活動的第 30 屆紀念賽,舉辦名為「第30回かに切りチャンピオン決定記念大会」的冠軍賽。

かに道楽切蟹競賽包含處理蟹腳

競賽內容包含處理蟹腳

回到三十四年前的這段飲食記憶

1991 年,隨著爸爸的腳步來到大阪,也是人生第一次出國。這趟父親的訪友行程,也讓我們住在爸爸朋友-森(Mori)阿伯的新家,位於大阪十三。記得抵達大阪的當天晚上,在他們家第一次吃到蟹肉壽司,相當驚艷。森伯母很客氣地說:「這是我直接向餐廳(かに道楽)購買的壽司,不是自己做的。」數天後,森阿伯帶大家到かに道楽的十三分店用餐,讓人永生難忘,印象最為深刻的竟是那道墨綠色的「蟹膏」小碟,對當時還就讀大學的我而言,螃蟹料理製作能夠如此精細,實在不可思議。雖然當時沒有留下照片,但這個飲食回憶讓我每到關西地區,總不忘記要去かに道楽回味一番。

黃宣衛教授和家人為了翻譯《華人靈魂料理:流傳全球的客家食譜》(Linda Lau Anusasananan 原著),發想寫了另外一本《華人靈魂料理:客家飲食的寰宇分佈》(客家委員會客家文化發展中心、南天書局,2024),為的是補足前書重食譜收集,而輕客家飲食社會的文化脈絡的缺憾。

我曾為《流傳全球的客家食譜》寫過介紹書評,結論是客家菜走天涯,菜名雷同,基本肉類食材八九不離十,作法也熟識,但因香料不同,吃起來的味道也有所不同,可謂同中有異,異中有同。而讀完後續出版的《客家飲食的寰宇分佈》之後,發現作者們經由文獻整理,網路搜尋和部分田野調查,所謂客家菜的寰宇分佈和特色,也的確與前本書書評中綜合結論相呼應:客家菜在四大洲各有特色,異同參半的現象,可道是客家飲食的「全球化」和「在地化」兩大經驗顯現無遺。

特別的是,《客家飲食的寰宇分佈》對不同國度的客家菜,有一些很有意義的發現。譬如北美的客家餐館一般說來可分為台式和中式兩大系統,加拿大更出現所謂的「印度客家餐廳」分支,各自的特色完全反映了來自不同地區客家移民風格,及其所謂熟知的「道地」客家菜色和作法,其中印度客家菜便以結合印度料理的香料和華式料理的方法、食材而出名。

在牙買加和千里達的客家家庭,則會同時食用當地料理和客家料理,但兩者似乎沒有融合。秘魯的客家餐廳則出現Chifa(西班牙語,源自廣東吃飯發音,指祕魯中餐)料理,那是混合祕魯菜、客家菜和粵菜而成的在地料理。這種Chifa 菜甚至出現在美國的祕魯餐館菜單上。同樣的,在大溪地,也可發現原住民傳統飲食和客家移民飲食相互「揉雜」的現象,創造了一道名為「唐人魚生」(法語為poisson cru à la chinoise,生魚片)的客家菜。

來到非洲的模里西斯,客家人的春節團聚是大事,享用的也是一些家常的客家菜如鹹菜豬肉、紅麴與酒燉煮的五花肉和芙蓉蛋等。有趣的是,一些客家菜名如肉丸、鹹菜、麵也已經變為當地語言的一部分。而東南亞的客家菜色更顯得多采多姿,且在面對融入主流華人飲食文化的潮流下,仍保有一定的客家飲食主體性。馬來西亞甚至舉辦「河婆擂茶節」活動,印尼客家家庭會準備豐盛的客家年菜,以示不忘本。印度出現的「印度客家料理」,更自成一種新興的菜系。

《客家飲食的寰宇分佈》展現世界各地客家菜的全球化擴張,以及在地化的生根與變貌。因此,所謂「道地客家菜」,變得愈來愈不容易去界定,都是因地制宜的「道地」客家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