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

「蘆葦心可以食用,開花後可以做成掃把;以前的箭筍被當作建材,捨不得吃,長成箭竹可以拿來蓋房子;纖維化的黃藤曬乾,切成片狀或條狀,當作繩子綁;月桃的莖曬乾可以編織成蓆子或包包。」吳雪月不假思索說出記憶中每種植物的生活用途,這些長輩傳承下來的生活智慧,在吳雪月的心中建構出一幅取之於自然的地景。

吳雪月是居住在花蓮壽豐光榮部落的阿美族,從小對部落裡的阿姨印象深刻,她們習慣沿路摘採,回家就是滿滿一把野菜,「家裡附近也會種植麵包果、毛柿子、黃藤、檳榔、生薑和原生龍眼等,不只是食材,更是阿美族的民族植物」,她補充,民族植物包含食材、建材與祭典等,涵蓋生活各個面向。

這樣的地景記憶,吳雪月亦將其刻畫在一手創辦的花蓮原住民族野菜學校。野菜學校設立於花蓮市的美崙山公園上,於2020年底成立,作為野菜種子的復育與推廣基地。學校為兩層的木造房屋,一樓作為各式種子的展示空間,二樓則為教室,可以開設課程、舉辦交流活動及DIY等等。

木屋外,幾階石階延伸至美崙山,薏苡、玉米、高粱、小米、龍葵、莧菜、刺蔥、紅藜、艾草、紫背草、巴篸菜、檸檬香茅、黃藤、樹豆、米豆與豇豆等二十多種植物種植在基地園區內。吳雪月穿梭其中,一一介紹它們的生長季節與習性,「我們想把這裡當作阿美族的房子,居家附近就會有這些植物」。

 

從野菜採集到種子復育

早在二十多年前,吳雪月便開始蒐集野菜資訊,拍照紀錄,並於2000年出版《台灣新野菜主義》一書。書中收錄63種常見野菜,但吳雪月目前已蒐集超過150種野菜相關資料,她深知遠遠不夠,「還有其他縣市的阿美族部落或不同族群,也會有我沒看過的野菜,因為每種野菜都有適合種植的區域。」

雖然有多年蒐集、整理野菜資料的習慣,但直到201510月參加在巴黎舉辦的中華飲食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接著前往米蘭參加世界博覽會活動後,才開始了保種的實際行動。當年世界博覽會的主題恰好是「食物」,吳雪月看見展場牆壁存放一罐又一罐的種子,或是一拿起蘋果,展場螢幕便秀出蘋果的履歷,才讓吳雪月意識到,原來保存植物可以從源頭做起,因而興起野菜種子復育的計畫。

吳雪月從小時候的回憶出發,作為保種的初步嘗試,「小時候部落的家家戶戶屋簷下都會掛起各式種子,直到季節到了,再拿去土裡種。但問題是,放久了芽率會變低。」吳雪月決定透過不斷種植,讓野菜自然在田地裡散播、生根。因此,從2014年底起,吳雪月便在花蓮的開心農場自己試著種植,「有種子後,季節到了,植物自然會長出來,年復一年,會愈來愈多。」

種植過程難免遇到困境,吳雪月曾在鯉魚潭池南部落試種樹豆,種植第一年,部落長輩就說:「不要種了,種不起來。」果真連續種兩年,樹豆只開花卻沒結果。後來才發現,池南地區的日照不足,不適合樹豆種植。這也讓她開始關注每種作物適合生長的環境與土壤和氣候。

此外,有些野菜愈來愈難找到,她以菝葜這種野菜為例。菝葜據說可以作為藥材,很多遭連根拔起,雖然吳雪月以前吃過,但很久都沒找到。遇到朋友傳來在山裡找到的菝葜照片,吳雪月拜託朋友帶回來,才有機會種植。她認為,復育野菜最難的地方在於有時候適合作物生長的時節一過,就只能等來年,「一直都有時間壓力,但這就是大自然的法則。」

 

保種不是把種子放在盒子裡

原住民族野菜學校不僅致力於種子復育,也希望與花蓮的部落或是種植野菜的農友合作,舉辦交流、體驗活動。從創辦之始,吳雪月便邀請阿美族不同部落的長輩到野菜學校,也會到部落文健站分享野菜資訊。每次的交流,總能看見老人家對野菜的熟悉與堅持,「老人家不會把種子就這樣放著,一定會拿去種,也不會隔太久,這和我們的想法不謀而合。」

對吳雪月來說,保種並非將種子放在盒子裡好好收藏,「把祖母給我們吃過的好東西找回來,就是保種的概念。我們要不斷地種。只要持續種,植物就不會消失。」吳雪月希望未來每個部落都有自己的種子銀行,種植適合部落氣候、土壤的植物,而原住民野菜學校則成為部落交流,分享知識的平台,也可以彼此交換種子,讓更多野菜能保留下來。

從野菜學校創辦至今,每月至少會舉辦一次種子交換的活動。學校擺出園區裡自種的野菜種子,供有興趣的人挑選,也獲得不同種類的種子。初創階段,種子的數量還不多,只能讓大家帶一些回家,「不過試種後,每個人都會擁有更多的種子,植物就能繼續生長在很多土地上。」

本文為節錄內容,完整文章請訂閱《料理.台灣》。

光餅是福州食物的代表,我曾走踏馬祖、東馬詩巫、台北、基隆,都有光餅蹤跡。福州本地不僅有光餅,還長出不同款式的光餅。

然而對台灣而言,光餅不僅是食物,還跟宗教民俗有很強的關聯。大稻埕人陳忠信說,早年人們到廟裡拜拜,會把光餅用布巾捲成一落,作為祭祀的供品,久而久之就成為廟會必備的食物,「軒社的人員在廟會期間吃素,素光餅攜帶方便、不易腐壞,是很好的選擇。」

吃光餅逐漸成為廟會重頭戲,遶境時也會分發給信眾,有時行進的陣頭後面跟著一輛發財車,車裡載的不是什麼大人物,而是光餅—數量多到必須用車載。

台北新莊、大稻埕與艋舺保有宮廟文化,同時也是光餅的大本營。廟會期間,當地一些傳統餅鋪會停掉所有糕餅製作,專製光餅一項。根據《聯合報》報導,「新莊地藏庵每年皆會舉辦文武大眾爺祭典,俗稱新莊大拜拜。2020年受疫情影響,廟方首次取消遶境,但仍備千斤鹹光餅供民眾食用。」也就是遶境可以取消,但光餅不能不吃。

光餅遇到的兩個瓶頸

也因為與宗教連結,光餅不單是光餅,還需要被加持,也就是蓋上廟章或宮印,就被賦予了保佑人們平安的神力,光餅多了一個名字,稱為「平安餅」。萬華涼粉伯的女兒辜凱鈴說:「每年艋舺大拜拜,父親一定要實踐兩件事:一是要看到靈安尊王轎、二是要吃到光餅,這才代表一整年都平安。他有一年沒吃到,心裡就覺得怪怪的。」

台北光餅的功能導向似乎大過美味,我慢慢忘卻了光餅是美食,而聯想成如發糕之類的節慶儀式食物—很多人家中的發糕拜拜完就丟掉,不知道是因為原本就不好吃才丟掉,還是店家發現大家拜完就把發糕丟掉,才做出好看不好吃的發糕。光餅也是,上面蓋的是哪個宮廟的章,比是哪家製作的光餅來得重要。

以中式餅來說,光餅被賦予宗教用途,有一定銷量,不必擔心失傳,是好事一樁。但光餅遇到兩個瓶頸:一是傳統光餅採炭火貼爐烤製,然而貼爐需要技巧,貼爐的速度要快、力道要準,要拿捏時間、掌控火候,人才與人力有限,炭爐所生產的光餅數量也有限,因此製法便從貼爐改成烤箱,如此一來,設定好數據便可控制火溫,產能與品質也穩定,同時免去彎腰貼爐時遭灼傷的風險。

二是福州光餅不靠豬油的油香撐場面,只靠老麵、鹼水、鹽製作,外酥內韌,展現的是純粹的老麵麵香,熱的才好吃,冷掉就變硬,很難咀嚼。然而遶境時間長,到手的光餅往往是冷的,不覆熱就不好吃。於是坊間出現了「現代光餅」,成本較低、可常溫久放、口感柔軟易食,有的還加入奶粉、豬油(或植物油)調整香氣、味道,加入酵母以縮短發酵時間,結果餅體變得像蘋果麵包,連外型都接近甜甜圈。

 

純粹本質的美好

隨著時代演進,眼見著中式光餅一步步轉變成西點,有的店家還會以「台灣貝果(bagel)」攬客,或許認為這是對年輕人有效的廣告。光餅太老氣,而貝果較新潮;然而諷刺的是,台灣不愁吃不到貝果,西式餐館菜單裡盡是貝果套餐,而許多地方的光餅「已經不光餅」了。

我曾造訪一家福州人三代經營的餅鋪。第二代老闆說,父母是用貼爐烤製光餅,不過他接手後就開始改用烤箱製作,配方也調整成現代人喜歡的口味。我問:「這還是光餅嗎?」他回答:「是啊,差不多,都一樣啦!」

或許傳統光餅受限於人力、效率、成本等因素不得不「演變」,然而這又何嘗不是我們忽略了光餅純粹的本質有多美好所造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