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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瑋身為一位食材探險家與女性創業家,生醫背景的她關注在地農產品的永續生產以及食物教育的議題,並推動許多特色品牌的成立,包括以果醬聞名的「在欉紅」、主打小農溯源食材的「土生土長」(On the Ground)、推出每日限定米食套餐的「泔米食堂」以及大稻埕的老宅咖啡COFE。為了建立生產者與消費者有效溝通的平台,顧瑋創立「社團法人台灣好食協會」,同時也發行以「米」為主題的刊物《米通信》,進行宜蘭、花蓮與台東的米作調查。

 

建立風土價值系統 提升台灣作物的價值

作為一位深入產地的調查者,顧瑋對於「風土」自然有一套看法。當人們在討論「全球化」與「在地化」的差異,風土的重要性就彰顯出來。風土是風土人文條件的總稱,包含「天」、「地」、「人」,雖然有時人的因素會被獨立看待。風土是風味緣由之一,涵括的面向包括氣候條件、土壤本質、栽培管理、品種的適應,以及生態系環環相扣的生物相的平衡等,都是物產的風味與味道的所為何來。

顧瑋對於酒與咖啡的風土特性非常瞭解,「葡萄酒展現的風土特性最明顯!」法國很早就建立了風土價值系統,對於每一個產區或村莊的地理環境和氣候,以及生產的葡萄酒風味皆做了精細的分析。以土壤來說,法國人進行詳細的地質調查,包括剖面、河流與土壤研究,非常專業。顧瑋笑著說,「即便是同樣的地質環境,山坡斜度僅相差15度,其栽種出來的葡萄酒風味就不一樣,令人驚訝!」

無論是葡萄酒、咖啡或是可可,其實產品之間的成分差異有限,但是風味與味道卻差異甚大。「差異」本身並無好壞,就是各自表述。「橘逾淮為枳」,橘與枳很難說誰好誰壞,但就是不一樣。我認為台灣應該認真看待風土這件事,建立屬於我們自己的風土價值系統。

 

宜蘭的米風土 改良越光米

「米」是台灣最大宗的主食,影響每個人每天的飲食生活,所以顧瑋選擇米作為雜誌主軸,為了探究台灣米作,其團隊成員來到宜蘭、花蓮和台東,拜訪當地農會、農改場與特色農家進行田野調查。

《米通信》第一期以宜蘭為田野場域,在這裡看到了兩個有趣的現象,首先是宜蘭的米相當多樣,又以「台南11號」種植最多,在12個鄉鎮中只有「大同鄉」和「南澳鄉」沒有,其他鄉鎮皆有種植。台南11號雖然風味普通,但具有產量高、抗病蟲害與抗倒伏的優點,因此成為宜蘭農民種植的最大宗,是一種能讓大家吃飽的品種。

另一個有趣的現象是日本品種「越光米」的成功案例。一般來說,日本越光米並不適合台灣風土,因為台灣日照過長,導致越光米提早抽穗,而且稻稈柔弱,容易傾倒與遭受病蟲害。但是,宜蘭多雨及日照短的特質,有助於越光米的栽種,壯圍鄉和五結鄉都有農民成功栽種。技術純熟的生產者更引進了日本埼玉縣的新品種米「夢之華」,透過良好的栽培管理跟風土適應,成為米粒飽滿、香氣高雅的「雪福米」。

顧瑋

花東的米風土 玉里富里大不同

《米通信》第二期以「花蓮」為田野場域,花蓮人對於自家的米很有榮譽感,愛吃也愛種「台梗16號」,農夫對這款米的評價是「不漂亮,但好吃!」顧瑋笑著說,有了之前採訪宜蘭的經驗,在花蓮進行田野調查的「順序」就比較正確:第一步先去「農業改良場」,獲得概覽式的認識,因為農改場負責挑選米品種與進行農民輔導等工作,對於地方上最瞭解;第二步則是透過農改場的介紹與推薦,深入有特色的農家進行調查與訪談;第三步再去碾米加工廠進行調查。

顧瑋說到一個非常有趣的風土案例,花蓮的「玉里鎮」和「富里鎮」相互緊鄰,但玉里屬於歐亞板塊,富里則屬於菲律賓海板塊,在玉里舊鐵橋上有兩個板塊交接的紀念界碑,是熱門打卡景點。板塊不同導致土質條件、排水速度都不同,所以隔著一條河的兩邊土地栽種的稻米就不一樣,喜歡黏性土質的「高雄139號」只有在富里種得起來,玉里就種不起來。

至於臺東「池上米」,是台灣目前唯一有清楚規範的價值系統。池上米具四個保證,第一是產地保證,米生產自池上鄉行政區域內;第二是安全保證,農家收割兩週前要通報鄉公所,公所派員至田間抽驗農藥殘留,合格者才能收割入倉;第三是品質保證,每一包米須符合CNS國家稻米標準和食味值規範;最後是產量保證,每一包米都有流水編號,可查驗來源。因為有明確的規範,池上米在市面上就是品質保證,深受消費者喜愛。

 

台灣米走出自己的路 首重消費者端的行動

提到米,一般都認為日本的米好吃,那是因為日本非常看重「米」這項產物,用心煮飯和吃飯。日本人有其獨特的美學,偏愛外表乾淨、晶瑩剔透的米,百年前就培育了有「國民米」之稱的越光米。

日治以前的台灣主要產秈米,類似於東南亞的長米,換言之,秈米是較適合台灣風土的米種,當時台灣有各種顏色的米,黑的、黃的、紅的都有。到了日治時期,受到日本食米文化的影響,台灣開始培育種植稉米,並且排除了有色米。原住民地區因為地處偏僻,較少受到殖民政府的干涉,反而能將有色米保留下來。例如早期阿美族人移居花蓮光復鄉時,代代種植「原生黑糯米」(紫米)和「原生紅糯米」(紅米),前者炊熟之後有芋香,後者植株高挺,不好種植,但香氣濃郁。如今這兩種米的產量雖然很少,但原住民為台灣保留了珍貴的原生米種。

談到台灣米該如何發展,顧瑋認為台灣的優點在於:第一,農業技術好,農民好學。第二,台灣人對於米沒有先入為主的定見,只要有好的米品種,都願意嘗試,包容力強。第三,台灣人的健康意識高,喜歡較少加工的原味米,也可接受五穀米、糙米、胚芽米等多樣化的米食。

「品質、品牌、品格!」,這是台灣需要培養的方向。當我們從「吃飽」邁向「吃好」的階段,當台灣要成為有品味的國家,就必須有飲食的高度和深度,願意為價值買單。我們應該問自己,什麼「價值」對我而言是重要的?如果我們認定某種價值重要,在生活上就要有實現價值的行動。如果你認為好米很重要,那就應該願意付較高的金額購買優質米,「沒有行動,價值是彰顯不出來的!」

極富特色的EMBERS,主廚Wes(郭庭瑋)喜歡上山下海,到台灣各地尋找食材與香料。他尤其喜愛進入原住民部落,認識當地的飲食風俗,思考如何將部落元素融入菜餚之中。因此,來到EMBERS用餐的客人總能嘗到各種充滿創意的混搭風味,例如:前菜有「小米粩」搭配肉鬆、「肉香假蒟」搭配「蟹泥風藤」,以及「有機玉米筍」搭配海膽,主菜以雙色鰻搭配清酒粕與「白槽馬告米醬」。

 

深入原住民部落 進行食材田野調查

從事餐飲業多年的Wes,熱衷於食材的田野調查,「食材是料理的基礎」,認識並瞭解孕育食材的產地既重要且有趣。

依照目前的分類,台灣原住民多達十六族,但彼此具有某種共同性,Wes 認為「食物」或許是一個不錯的切入點。舉例來說,泰雅族的「山肉桂籽」,又稱「大馬告」(泰雅語hom),屬於樟科植物,其風味跟花蓮阿美族的「以木子」(Qaimus)相同。談到與以木子相遇的經驗,Wes 開心地說,有一次到花蓮縣光復鄉阿美族的「太巴塱」部落拜訪,這裡是花蓮最古老的部落,當地生產紅糯米,每到採收時節,舉辦紅糯米文化祭,吸引許多人前往參觀,Wes 也深受吸引。好客的部落阿姨請他吃檳榔,因為在原住民社會,檳榔象徵著友好與禮品,嚼食之間他聞到一股淡淡的檸檬清香,詢問之下才知道當地人習慣用以木子的果實取代檳榔常用的配料「荖花」(雄性荖藤的花穗),那股檸檬香就是以木子果實的味道。

「每次拜訪原住民部落,對我來說都是一種新的學習!」Wes 平時喜歡閱讀植物相關書籍,有一次在書中看到「羅氏鹽膚木」的介紹,很想嘗嘗看這種植物的風味。羅氏鹽膚木是一種常見於原住民部落的漆樹科植物,排灣族、布農族、泰雅族等族群皆會利用其特性,當上山打獵忘了帶鹽巴時,可取其果實代替鹽,嘗起來略有鹹味。此外,其枝幹燒成灰後,可與硫礦石灰融合作為獵槍火藥的原料。Wes談到自己與羅氏鹽膚木的相遇經驗,是在南投縣仁愛鄉泰雅族的發源部落-「瑞岩部落」。由於他是外來者,部落族人帶他去祭拜祖靈石,向保佑部落的祖靈致意,結果很幸運地在祖靈石旁邊,見到了被部落長輩稱為「鹽巴木」或者「打獵木」的羅氏鹽膚木,非常開心!

 

原住民食材與香料 融入一般家庭廚房

在一次次的田野調查中,Wes 認識了大馬告、樹豆與羅氏鹽膚木等原住民特色食材,觀察其樣貌與品嘗其滋味,同時也思考如何將這些食材融入菜餚之中,創造新的風味與想像。

台灣擁有豐富的部落食材,色彩繽紛的樹豆,浸泡一夜之後燉豬腳非常美味,口感爽脆;馬告被稱為「原住民的胡椒」,燉煮雞湯風味絕佳;刺蔥被稱為「原住民的香菜」,刺蔥煎蛋香氣特殊;藜麥富含營養價值,近來多被視為養生食品;山芋頭形似日本的「里芋」,小巧可愛,適合當主食。但是一般平地家庭甚少認識並使用這些食材,非常可惜!

在某些原住民較多的地區,例如花蓮縣吉安鄉的黃昏市場,設有原住民攤位,部落婦女販售「龍葵葉」(台語稱為「烏甜仔菜」),或是狀似菠蘿蜜的「麵包樹」等蔬果,在地漢人婦女會向其購買回家烹飪。但是,在都會地區的市場上,並不容易見到部落食材。然而,隨著科技網路的進步,其實獲取部落食材並非難事,網路上有不少平台提供消費者購買的管道,例如由屏東縣「新來義部落發展協會」經營的「部落蔬店」(Paiwan a lami 或譯作「部落穀倉」)就是一例,販售排灣族各式農產品,包括小米、帶殼紅藜、芋頭乾、小山芋、狗尾草、山薑等食材,民眾透過網購,新鮮食材就會送到家門口。除了新鮮蔬果之外,也可以選擇乾燥磨粉或是經過冷凍的加工品,譬如學名「食茱萸」的刺蔥營養價值很高,但葉身背面有刺,不易處理,因此消費者若購買加工過後的「刺蔥粉」會更方便。

布農族 油芒|布農族 壁虱豆|布農族 眉毛豆|布農族 紅紋花豆

阿美族 小米|布農族 黑豆|布農族 黑紋花豆|花蓮阿美族 樹豆

融合台灣島嶼  所有族群的多樣風味

Wes表示,他的做菜理念是:探索並認識臺灣的各種食材,透過味道的堆疊與多元樣貌的展現,創造出融合島嶼上所有族群的風味! 他也認為推廣原住民食材最佳的方式是旅行,事前閱讀相關書籍,加上實地走動以及部落安排的體驗課程,都有助於我們瞭解當地的食物風味。

        EMBERS 餐廳的命名之意是「餘燼」,就是原住民打獵時,在獵寮中搭建的篝火堆意象。篝火堆不僅可讓人保暖,同時也是獵人在獲取獵物之後,可做基本處理的地方,包括用火烤毛、簡單烹調(燻乾獵物),藉此減輕獵物重量,以方便背下山,然後將獵物帶回部落與族人分享。篝火堆不是一直燃燒的火堆,而是一股持平而穩定的熱力,Wes希望餐廳代表著溫暖、提供飲食,而且相互分享的場域。

        「我的工作帶我到遠方!」料理人的身份,讓我有機會去農地、去部落尋找與認識食材並且樂在其中。「料理」就是「照料」與「理解」,當我們在烹飪時,是為了自己或其他人(家人、朋友、顧客),這就是一種照料;理解則是對於自己、對於土地和文化的認識。作為第一線的餐飲業者,Wes 關注的是本土食材所蘊涵的「價值」,EMBERS的定位是用臺灣的食材去烹飪出「融合島嶼上所有族群的風味」。透過各種風味的堆疊與多元樣貌的可能性,向顧客傳達出一種想法,認同臺灣就是由多種文化融合出來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