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

我問魚醫生:「台灣養殖魚的藥物殘留嚴重嗎?」蔡嘉洺點點頭,回答:「的確是。」

去年五月中國以藥殘為由,禁止台灣石斑魚輸入,就像之前的水果有介殼蟲一樣,去不了中國的就掛上民主之名轉向內銷,然而有藥殘疑慮的毒魚,真的可以鼓勵民眾塞進肚子裡嗎?

 

台灣養殖技術優越 下一步如何前進?

以養殖石斑名聞四海的「龍佃海洋生物科技」戴昆財,去年剛剛將第一批成功培育的獨家新品種,藍瓜、黃瓜石斑以活魚船運到對岸,未料禁令一出,形同鎖喉,頓失八成市場。

人稱石斑大王的戴昆財,早年在南海捕撈巨大龍膽石斑致富,不過四年光景就發覺漁獲大減,於是前後投資上億資金,想方設法將天然野生變人工培育,除了龍膽和龍虎斑,還有全球獨創的養殖東星斑,金錢斑,油斑,藍瓜,黃瓜,紅瓜,以及明年可量產上市的蘇眉。

以前賣的是一船船的活水魚,全走外銷通路,現在賣的是一尾尾的冷凍魚,從陌生的零售市場開始,戴董的石斑人生不斷起伏,但在成立「斑花鮮物」網路商城的同時,他率先在養殖場設立民間第一座魚的安檢中心,以及海水三清處理場。

我被安檢中心所吸引,從台北直奔屏東枋寮,採訪當天剛好有契作戶來驗魚,四桶代表四池,每桶有五,六尾等待受檢。

蔡嘉洺是少數非官方自執業的魚醫生,定期在龍佃進行魚的病檢與藥殘。活魚先麻醉再稱重,蔡醫生一邊刮魚表做抹片,剪魚鰓採檢體,同時翻看魚身內外,確定是否有其它病癥。

就在第二桶發現一尾魚頭似是脫皮的石斑,而且體型明顯比同桶的小,蔡醫生說這尾魚應是被其它同類「含過」頭,所以才會脫皮,而且魚鰭也有缺損,明顯遭到「霸凌」。

一開始我以為是魚群打架受傷,結果蔡醫生的鎳子一碰,夾出十幾條蠕動不已的白色長蟲,嚇得我頭皮發麻,原來這是「魚蛭」,常寄生在魚鰭上吸魚血,造成魚的營養不良。

不在預期中的現場直擊,感覺非常震撼,但蔡醫師卻淡淡表示,魚體外的寄生蟲對人無害,體內的才要注意。

這尾魚的檢查還沒結束,直接解剖剪下一小塊脾臟和腎臟,進行細菌培養,而其它魚將展開另一階段的驗毒。

龍佃總經理詹文良說,一般藥殘檢驗要花上好幾天,和捕撈出貨有時間差,而在養殖場設立安檢中心,除了是官方檢驗之外的第二重自我把關,最重要的是十種藥殘結果,最慢在五小時左右即可揭曉。

檢驗師挑選耗時最短的項目操作,只要二十分鐘就能知道有無藥物的殘留,從取肉,溶解,均質,分離,直到試紙出現兩條線,我才鬆了一口氣。

 

從根本提升漁獲品質 突破內銷與貿易現況

我問魚醫生,如果真的驗出藥殘該怎麼辦?他說,如果是魚生病的合法用藥,要等藥效過了再捕撈,如同蔬菜一樣,需要正確診斷,精準用藥,合法管理。然而理論如此,但萬一養殖戶看到魚出狀況,若投藥無效就要翻肚,當然是快快撈起,避免幾個月的努力付諸流水。

藥殘是安全的第一關,新鮮則是第二關。三次在家測試大王獨家品種黃瓜、藍瓜石斑,都覺得口感不是冷凍魚而是逼近活魚,膠原蛋白豐富,所以肉滑皮黏,吃起來鮮甜乾淨無腥雜味,肉色偏白肉質緊實,甚至呈現黃魚和土魠的片狀組織,與過去在筵席和辦桌時所吃的石斑截然不同。

直到參觀三清處理場才恍然大悟,從撈魚離水,活魚送場,海水清洗,去鱗去鰓去內臟,最後包裝送冷凍,全程在一小時之內完成,石斑大王的冷凍魚在新鮮上占有絕對優勢。

石斑大王的石斑魚長年只經營活魚外銷,如今改做冷凍轉銷國內,有安檢中心和三清處理場如虎添翼,而且消息一傳出去,竟意外吸引海外買家洽詢,曙光乍現,證明「安全」是唯一的路。

魚醫生蔡嘉洺在龍佃為魚看診驗毒,替石斑大王把關,依他的經驗,藥殘必須靠管理和檢驗雙管齊下。

台灣是四面環海的島國,魚對於我們來說並不陌生。關於魚,我們有甚麼樣相關的飲食文化?魚如何跟島國歷史結合,成就今日豐富的海洋人文飲食地景?如何一面享用豐盛的魚料理、一面達成永續發展的目標?我們的下一代,真的學會如何好好吃魚嗎?本次專題想邀請大家一起來思索關於吃魚這件事。

2022年是聯合國「國際養殖漁業和水產養殖年」IYAFA 2022,強調小規模漁民、水產養殖戶等可持續利用漁業和水產養殖資源,為人類福祉、糧食體系健全發展和消除貧困做出重要貢獻。

然而根據漁業署最新統計資料顯示,台灣整體漁業生產量雖較往年增加,但主要在遠洋漁業與內陸漁撈業,其他沿海相關的近海漁業、沿岸漁業、以及海面養殖業等都在急速衰退中。這些沿海相關漁業活動,剛好是養活最多本地漁業從業人口的生產部門,也就是說,我們的漁村正在消逝中。

 

食魚文化的世代斷層

台灣漁業除了生產端面臨危機外,食魚文化也正面臨著世代斷層。湧升海洋集團總經理、同時也是責任漁業指標創辦人徐承堉經營水產貿易超過二十年,早在農委會大力推廣農產品產銷履歷、優良水產養殖場之前,徐承堉就已經要求供貨的漁民以友善大自然的方式養殖。

徐承堉接觸漁業已逾四十年,對於台灣漁業是否能改變卻感到無力。目前台灣食用魚類一半以上來自進口,面臨本土食魚文化的生產與認同問題。過去漁業是支撐漁村生計的主要產業,長期以來政府對漁村忽視的結果,造成漁業生產與文化的中斷。年輕人口外流導致漁村人口老化,只能靠大量外籍勞動力來支撐產業。另一個重大困境是食魚教育的缺乏,家庭與學校裡的教育及餐食中很少跟魚相關,連父母、老師自己都不見得理解食魚文化,常常連吃的是甚麼魚都不知道,很難將食魚文化繼續傳承下去。

 

承接起知識的間隙

有越來越多年輕人投入食魚文化推廣與友善漁業領域。澎湖「年年有鰆」創辦人巫佳容本身非澎湖人,大學也非相關科系,因為熱愛鯨豚及海洋愛上澎湖的大海。她觀察到澎湖世代間對於在地魚知識差異頗大,長輩們常以魚作為日常對話的主題,例如冬天見面時互相以「土魠魚買了沒?」作為日常問候語。但澎湖的年輕人與小朋友對魚很有距離,澎湖雖然仍以當地魚種居多,進口魚相對少,但小朋友依然不認識當地魚。她2017 年移居澎湖,2020年創立年年有鰆品牌,想透過寓教於樂的遊程設計及多元深入的課程安排,讓消費者能學習到永續海鮮及海洋保育的觀念。

位於台南七股十份社區的「股份魚鄉」工作室由三個年輕人組成,致力於台灣養殖漁業的食魚教育相關事業。她們努力的方向是將漁業組織與學校教育結合,做出教材提供給老師們使用。目前最多老師使用的教材是虱目魚,因為相關教材最為完整。然而,其他台灣的特色魚種資料卻相對不足。

位於花蓮七星潭的「洄遊吧」是花蓮漁三代的食魚革命,創辦人黃紋綺因為成長過程與海洋的深厚連結,選擇回到家鄉,推廣海洋文化與食魚教育,也找回小漁村的生命力。然而,這些年輕世代都面臨著共同的問題,就是基礎資訊的相對缺乏,例如台灣目前只有中央研究院生物多樣性研究中心發佈的「台灣海鮮選擇指南」做為參考資料,但其中所列出的魚種有時並不適合台灣不同區域特色。

 

建構海洋飲食文化地景

關於海洋飲食文化地景,本專題嘗試提供不同的想像與思考。林楷倫從魚販作家之眼看海島居民海派吃法,超台超讚。曹銘宗的文章,帶著我們探索基隆海產與多元族群飲食文化的交融,所謂的台灣味,從來就是多元開放與包容。王南琦的文章帶領我們遠到台東長濱,知道一間營運良好的餐廳,真的可以養活25個小農。黃之暘招呼我們去海產攤呷海味,見識生猛有力的煙火氣與人情味。楊豐銘藉著法國馬賽魚湯的例子,邀請我們對漁魚文化展開新想像。韓流不只在電視裡,也在藍色大海中,何撒娜的文章介紹韓國人各種水產料理,如何鑲嵌於傳統與現代文化裡。洪嘉鎂為我們解釋為什麼日常生活中想吃一條魚變得非常困難,丁皎則說明如何以海鮮標章守護海洋。

食魚文化與海洋有關,讓我們秉持著大航海精神,以開闊心胸勇敢面對未知,並從現在起,一起來思考我們該有甚麼樣的漁業與食魚文化。(作者為東吳大學社會學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