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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態大家族 跟著小米一起長大

1975 年美國學者在台灣十多個原住民部落採集到96 個小米品種,代表數千年來台灣的原住民把小米品系的多樣性發展到最顛峰,紅、白、黃、黑、橙、紫各種顏色都有,有糯性也有梗性小米,種植面積多到一萬公頃。

但後來由於引進水稻等因素,小米不再是生活中的主食,部落甚至不再種植小米,種植面積劇減至目前不到200 公頃,小米品系更是消失僅剩十多個品系。幸運的是,小米品系種原多樣性的保存保育工作,國內目前有許多研究及工作團隊從實驗室基因遺傳分析、部落種源調查採集及輔導田間種植的工作,希望保存台灣珍貴的小米農業多樣性遺傳資源。

百年前台灣原住民多在聚落住屋鄰近的森林邊緣土地燒墾,後撒播種植小米,燒墾後造成土地短暫裸露,從生態演替過程增加生物多樣性的小型生態干擾:「由於土壤與微氣候改變,喜歡陽光的各種野生禾草、野蕃茄、野苦瓜、黑甜菜、野莧菜、小米菜、血桐、假酸漿、山棕、海金沙都如雨後春筍紛紛冒出,共通點這些都是可食用或有用的植物。」

過去,部落小米田邊的地景豐富多樣,幾乎是一個稱得上自給自足的食物農作生產系統,這些植物不只是餐桌上美食,同時增加小米田區的野生物種豐富度;另外由於燒墾後的土壤增加了空氣、濕度、養分,土裡的昆蟲種類變多,真菌、微生物也就更加活躍。地面上吃昆蟲、小米、禾草的小型動物如鳥類、鼠類、爬蟲類也隨之出現,在大自然的食物鏈中小型動物的存續牽動著熊鷹、大冠鷲等大型肉食猛禽動物的存亡。

人們燒墾林地種植小米而改變土地微環境,進而改變小米田區植物種類組成,連帶改變出現的動物種類,創造出生物多樣性,甚至比相鄰以木本植物森林區更為多樣。這樣的結果,終於點醒關心自然生態、在乎生物多樣性的工作者,更應該去關注並努力去復原存在森林邊緣的農牧生態系統,也許那些「林-原」區的環境生態才是生物多樣性復育的關鍵。

 

實現小米田生態保育 生物多樣性的行動

百年前的台灣原住民持續以小塊狀燒墾森林的方式種植,以土地自然的養分養活小米和其他作物,為讓土地有時間涵蓄足夠的養分,他們以不重複連續在同一塊土地開墾種小米,如此不僅能獲取生活所需糧食,也創造並維持一個高度生物多樣性的穩定而且是安全的「林-農」並存的生態環境。

2017 年前,以台東縣幾個仳鄰森林的原鄉部落為據點,啟動一項以在地居民為實踐理念的行動者,鼓勵陪伴族人以漸進友善方式種植多元小米的行動計劃,找回他們祖先曾經與山林環境共存的生態智慧,實踐一個既能農業永續生產,也能保護土地跟其他生物和諧共存的生活方式。

台東縣金峰鄉新興村成為生態小米田和小米在地保存種原的基地之一。農作田地散落在族人緩坡地聚落的上方,並與坡度較陡的次生闊葉森林相鄰,種小米的品種以單穗飽滿做為保種的標準。因為採混合播種,且同一塊田不連續種小米的輪耕方式,所以新興村的小米遺傳基因仍有較高岐異度,亦因種植區域在森林和耕地交會處,物種生物多樣性也會比較高。且熊鷹本來就是排灣及魯凱族神聖性的精神指標,用來說服或鼓勵原住民部落找回傳統生態友善利用土地的議題,卻是相當清楚易懂,也極具說服力。

新興村是目前台東縣內種植小米最多的部落,期待在可預見的未來,在新興村鑲嵌式友善耕作的小米田區能看到山麻雀,欣賞熊鷹翱翔天空!(作者為林務局台東林區管理處退休處長)

用月桃莖綁束而成的小米串

 

拜台灣現代化的成就,當代原住民的生活也進入到工業化社會,然而,諸族持續舉行的傳統祭儀,特別是與農耕有關的祭儀,諸如阿美族的豐年祭、賽夏族的矮靈祭、卑南族的感恩海祭、排灣族的五年祭、拉阿魯哇族的聖貝祭等等,均與小米密切相關。

 

被主客異位的小米發展史

在需要水利灌溉系統的水稻耕作引進原住民社群之前(也不過是百多年前日治時期才被引入),小米做為主糧,它的生產幾乎是原住民族各族群生活的主軸。因此,大部份有關原住民傳統文化的研究(生產與消費、信仰祭儀、營養價值、環境影響、歷史與傳承的文化意義等)皆與小米有關。

台灣人類學家有關小米的研究當中,人類學者黃樹民院士所撰寫〈東亞小米文化源流〉一文提供宏觀架構認識小米被人類馴化利用的發展歷史。

文中指出所謂的「小米」是一個混合的概念,在植物學上並不是一個相同的物種。換句話說,那些看起很像,會結穗長出許多米粒來給養人類的旱田作物,不一定是植物學上嚴格認定的同一個物種。中文世界所指有關小米的名字,就有「粟」、「稷」、「黍」之多,人們使用上述詞彙時,指涉並不一致。這種現象也同樣出現在英文及其他非英文的世界中。

以排灣族文化的經驗為例,對小米植物的認識會因地域和方言的差別而產生相異的詞彙。在小米起源討論方面,黃樹民院士借助考古學的研究資料先為我們指出三個主要的農業起源地:

1. 西南亞的兩河流域(在現在的伊拉克)地區以大麥、小麥為主。

2. 墨西哥中部高原,以玉米和小米為主,但小米後來被玉米取代了。

3. 東亞地區,以小米為主。指出小米是被人類最早馴化種植的作物之一,並且在東亞新石器時代(大約開始於一萬年前) 的農業發展中,佔了最重要的地位。

由於「小米」一詞在史料中的定義模糊,不同學者對其原生地及最早馴植的地點有所爭議,不同學說也指出小米起源的可能範圍,包括華北的黃土高原(中國)、朝鮮半島(韓國)、或南亞次大陸(印度)等地農業較早發生的地方。從全球農業發展的角度簡約敘述新石器以來,小米由主要、重要的主角地位,最後陸續被小麥、稻米及美洲植物玉米、地瓜、花生替代的過程。

被替代的原因,是小米的栽培單位產量較低,且加工工序較大而失去優勢。文中藉助考古學、語言學、植物學等領域學者的研究成果,說明台灣小米的來源與黃河流域的粟文化起源的相關性高。更重要的是,小米在原住民社會的信仰祭儀文化上佔有極重要的位置,各族均有與小米相關的神話故事。

 

台灣的小米起源 黃河流域的可能性

其次,要介紹推薦的文章是考古學者臧振華先生所寫的〈南科考古發現的稻米與小米兼論相關問題〉。這篇文章由考古學證據探討了小米在台灣發展的歷史。

究竟小米怎麼來到台灣的?五千年前在南科發現的小米,是當代原住民小米的源頭嗎?結果考古證據顯示,3300 年以後,小米出現銳減,到了鐵器時代甚至消失不見了。

由於小米起源於黃河流域,所以很容易讓人想像小米是跟著遷徒到台灣的祖先們(大坌坑文化人)一起到來。換句話說,我們可以稱這種假定為「攜來說」。但是,由於同一個文化時期在華南地區缺少小米文化的發現證據,所以降低祖先直接帶來台灣的可能性。

因而出現第二種假設,那就是祖先到了台灣島後,再透過海上交易的機會獲得北方傳來的小米。不過,作者經由考古學的證據所顯示,台灣與閩廣兩省沿海地區的稻作型態有緊密的關聯。因此推論台灣最早期的農業人-大 坑文化人有可能由上述地區把農業帶入台灣生活。但因前述地區缺少小米的直接證據,所以也不能排除來台灣以後和懂小米的同代人透過海上途徑進行交換而獲得小米種與種植知識。考古學上發現的現象,或許可以做為不少原住民社群中,存有「小米得自海外」神話傳說的參考。 ( 作者為國立台灣史前文化博物館退休副館長)

林-台灣小米有很多人體所需的微量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