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馮淑惠說,來自美國加州的Henry一開始只想做出記憶中的家鄉乳酪滋味。加州的酪農資源豐富,又屬地中海型氣候,特別適合製作乳酪;無論是希臘風的乾酪、南義大利的莫札瑞拉(Mozzarella)、西班牙曼徹格(Manchego),還是法式乳酪,在加州都能品嘗到最新鮮美味、營養又平價的在地產品。

已被加州乳酪寵慣的味蕾,讓Henry每每看著台灣架上選項零星,飄洋過海口感下滑,卻又昂貴不已的乳酪產品,總是下不了手。只能逼自己回到廚房學著做。於是大約十年前,Henry踏上乳酪職人之路。

以消費者的心情走入廚房,學習乳酪製作時,Henry童年在廚房跟母親互動的記憶一一浮現,乳酪成為他追尋家鄉味的一種執念。曾經不起眼的食品,在中年過後的異鄉,轉變為遙想家庭親子樂趣和故鄉風土的觸媒。所以當他終於能自詡是個乳酪職人時,便以孩子對他的暱稱DIDA為店名,象徵手工乳酪製作的親子之愛和世代傳承。

採訪時,兩位菲律賓員工正在製作莫札瑞拉和哈魯米(Halloumi)乳酪。馮淑惠說,這是兩個乳酪光譜的極端:莫札瑞拉要適當保留乳清水分,哈魯米則要試圖分離凝乳塊和乳清。

DIDA Cheese創辦人Henry及妻子馮淑惠

DIDA Cheese創辦人Henry及妻子馮淑惠

莫札瑞拉:難以駕馭的千面乳酪

莫札瑞拉是新鮮天然乳酪,製程不複雜,可單天出品。白色圓形的造型、滑順有彈性的口感,還有可牽絲的視覺效果,特別受市場喜愛。這都歸功於充分保留乳清和活菌的特性,拉扯塑形容易。但對製作者來說,正因充滿活性,所以考驗製作者對凝乳塊變化的敏感度與手感。而最後將乳塊拉揉成圓狀,也是需要良好的手技。

這款難以駕馭的奇妙、活潑乳酪,是Henry的出師之作。由於保留活菌多,特別受到天候、環境影響,西方食譜的經驗無法立即運用在台灣土地。原本自行實驗製作的Henry不得不邀請義大利級的老師傅來台指導,經歷個把月,師徒才試出屬於台灣本土的「純手工莫札瑞拉」配方。

哈魯米:高蛋白可乾煎的老實乳酪

哈魯米像是東亞的白豆干,在澳洲是蛋奶素食者的營養來源,也是乳酪市場的新秀。紮實的口感根源於成功分離乳清水分,保留乳蛋白。相較於莫札瑞拉,需要較長的瀝乾和成型製程。

傳統製法和台灣豆腐一樣,用身邊可取得的重物壓模。DIDA開業時,全球的製程已逐步標準化,有專用模型,以經過精密計算的瀝水孔和適合的加壓瀝水方法控制品質。製程後真空包裝,拆開可直接食用,也能當作漢堡肉乾煎食用。

Henry夫婦曾是廣告業與唱片界人士,乳酪的製作是生活型態的展現,所以一開始是以食會友,不斷地和各國各行的朋友分享以求進步。因此DIDA開業後,不只單賣乳酪,店中還有西餐所需的酪農煙燻產品和發酵調醬製品。主客關係也是在知識與經驗的互動中建立而來,是個小眾又充滿忠誠度的客群。

哈魯米乳酪

哈魯米乳酪

生乳 一切從品質的源頭

對乳酪的熱愛,所衍生的品質要求,是建立品牌忠誠的基礎。馮淑惠說,Henry追求完美、無法妥協的態度,在乳酪這事特別明顯。一切從品質的源頭,生乳開始。他每日開車到彰化、嘉義、南投載運生乳,藉此掌握乳牛飼育、產牛和產乳週期的變化,從而了解當日生乳的蛋白質和脂質比例,微調製程。

由於台灣乳品價格高,成本無法下壓,導致在地生產的價格未必能和進口價格競爭。因此,最好的經營策略就是從頭到尾確保高品質,以新鮮、安全的美味,提升消費者的滿意度。此外,發揮職人精神、開發具有技術難度和品牌認知度的產品,也是方法。代表作是DIDA的熟成乳酪和紅風箏乳酪。

熟成乳酪:渾厚濃郁的老成乳酪

熟成乳酪源自西班牙曼徹格乳酪,外觀辨識有其標準:圓鼓狀,上下有乳酪壓模的花紋,四周則是承傳早年以蘆葦草包紮所留下的鋸齒狀草繩花紋。

除了以西班牙原產地曼徹格命名,其製作過程之初保留生乳原態和多元菌種的特性,被稱為生乳酪(raw cheese);同時,其為了讓菌種充分交融出多層次香氣及柔和口感,製成需經過長時間發酵,又被稱作熟成乳酪(aged cheese),可說是兼具生熟兩特性的起司。

熟成乳酪

熟成乳酪

紅風箏乳酪:台灣風土專屬的洗式熟成乳酪

洗式熟成乳酪,坊間又稱「外國臭臭起司」。製程關鍵於在用啤酒或鹽水去洗熟成起司特有的黴菌,依洗的材料不同,變化出特有的色澤與香氣。由於部分知名洗式成熟乳酪以獨特的地窖味道或臭襪子味道聞名,故有「臭臭起司」之稱。

DIDA開發紅風箏乳酪,主要針對身邊喜愛紅酒的友人設計。因此,選擇以啤酒洗過乳酪外皮,經過四至八周的熟成,啤酒酵母與牛乳乳醣交互作用後,乳酪表層轉變成偏紅色澤,味道更加融合濃郁,帶點堅果香。

台灣風土的手工乳酪

從懷念家鄉加州的乳酪味,到必須因應台灣風土和市場,調整出在地配方和產品的過程,存在幕後的操盤手,活菌。馮淑惠說,Henry許多時間都投入在與活菌的對話。菌的種類、數量、比例、活性,因所處環境和營養來源而不同。

創立DIDA除了要和孩子Leo一起品嘗人生,也期盼將乳酪所蘊藏的生活智慧分享給台灣。國際婚姻的家庭,很明白吃起司是一種飲食文化交流,需要有適當且專業的人引導,品嘗起來才有意義。

長年居住台灣的Henry以及長年與外國人共事的馮淑惠,因為愛而學習理解兩國生活與文化,加上音樂和廣告的背景,在異國文化傳播與溝通能力上也是經驗老道。攜手走上手工乳酪製作之路,除了以對乳酪的熱情,提供符合在地風土和口味的產品,泯除台灣市場對乳酪的排斥和恐懼。此外,也以食品營養的知識和乳酪的製成資訊,幫助消費者看懂乳酪營養標示,以乳酪的真實原料,牛乳、乳酸菌、植物性凝乳酶作為挑選好乳酪的依據。

餐飲消息

前陣子收到台北朋友親手做的家庭版沙茶醬,嘗起來有明顯肉桂、薑黃氣味,味道進入尾端則辣味揚起,相當有意思,愈吃愈有味。

  我跟沙茶醬似乎很有緣,沿著行旅的腳步,在馬來西亞嘗過沙嗲醬,在中國大陸嘗到了汕頭沙茶醬、廈門沙茶辣。台灣的沙茶醬自然不用說,還再加上《辛香料風味學》作者陳愛玲馬來西亞潮汕口味的家傳沙茶醬。全擺在一起試之後,明顯發現個別的差異—汕頭花生味濃偏甜、廈門蝦味強偏辣、台灣扁魚味重偏鹹、陳愛玲老師版平衡飽滿。所謂「天下無正味」,對我來說,也是食物有趣之處。

廈門的沙茶會煮成沙茶麵

廈門的沙茶會煮成沙茶麵。買現成醬料以外還會加點自己的小秘方。

  我對陳愛玲說:「同樣是汕頭沙茶醬,你們家的跟汕頭的味道不同耶!」她說:「味道已經轉了三手,一定是不同的。」先說明一下陳愛玲背景,她是馬來西亞檳城華人,父母分別是潮汕與福建移民,後來嫁到台灣。她製作的是居住在馬來西亞的父母傳承給她的潮汕沙茶醬。
  怎麼說轉三手呢?第一手就是源自印尼、馬來西亞的沙嗲醬,沙嗲醬用在沾烤肉串,沾醬通常由花生、椰奶、薑黃、蒜、辣椒等組合。我吃過沙嗲醬的花生味重,通常還帶有一點顆粒感,偏甜且辛辣。
  第二手是廣東或福建沿海移民,因戰亂等經濟因素往南洋經商或開墾,存下積蓄,返回故鄉買樓蓋房、建設地方,也順道將沙嗲醬這一味帶回,進而演變成華人版的沙茶醬。
  現在潮汕版的沙茶醬,以當地大品牌「迎春樓」來說,使用乾辣椒、花生、芝麻、糖、大蒜為主。廈門版的沙茶醬,以當地大品牌「陳有香」來說,使用蝦粉、植物油、糖、辣椒粉、花生、蒜等(食品廠規定會按照含量多寡,按順序標示)。由此也就可以看出兩地的配方比重差異。其實不只味道不同,吃法也不同—潮汕人會將沙茶使用在乾粿條、火鍋沾醬上;廈門人則會用在沙茶肉串跟沙茶麵上。

沙茶醬作為乾麵或乾粿的醬料。

汕頭人會把沙茶醬拿來作為乾麵或乾粿的醬料。

  第三手則是另一波從中國東南沿海前往馬來西亞從事貿易、勞動的中國人,把已經演進過的華人版沙茶醬,再帶回馬來西亞,陳愛玲家就屬這類。依照她所提供的配方,辣椒、紅蔥頭、洋蔥的比重最多,還加入了香茅、椰絲等南洋盛產的食材,但這與原版的沙嗲醬又不同。原產地是使用棕櫚糖提甜、不用扁魚,而陳愛玲家版是用冰糖提甜,放入扁魚。
  一種綜合調味料,經過時間、空間的與移民之手,輾轉重新回到馬來西亞,它還是它,但它也已經不再是它了。族群也是這樣,原本的中國移民到了南洋落地生根,經過了兩、三代,說的還是華語,不過已經不是原本的中文,而是夾帶馬來語、福建語、英語等多語言的華語;身分也已非中國人,而是馬來西亞華人。
  至於台灣沙茶醬,則是1949年後潮汕人所帶來,風味又不同,用來佐火鍋料、炒牛肉。台北朋友的沙茶醬則是以陳愛玲版為基礎,加上自己想法微調,經過研磨、處理、拌炒所完成獨樹一格的沙茶醬,既非台版也非陳版,而是全新個人風格的沙茶醬,這可算是第四手沙茶醬了吧!非常樂見有不同的沙茶醬,意味著我們對它有解構與創造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