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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裡的煉金術士,化在地穀物為瓶中甘醇」,禾餘麥酒的網站寫著這麼一段話。禾餘麥酒的英文名Alechemist,就是從alchemist(煉金術士)衍生而來。

「在地作物持續栽種」是禾餘麥酒選擇釀造啤酒的初衷,也是禾餘麥酒最重要的價值。禾餘麥酒創辦人陳相全說,一開始沒想那麼複雜,只是想幫農藝系有個穩定的經費來源,推動農業議題。

陳相全,民國71年次,13歲移民美國,是禾餘麥酒六人團隊裡的靈魂人物。他曾在美國酒廠工作,2012年回台灣讀台大農藝系研究所,「煉金術士」是他在台大時的暱稱。當年陳相全與兩位博班生共同撰寫「在地原料的啤酒釀造計畫」申請農藝系獎學金,因不曾有人寫過類似的計畫,受到許多老師的關注,還沒畢業就與一位學妹創業,2015年2月正式成立禾餘麥酒。

禾餘麥酒的第一款酒「盈溢白玉」使用的穀物「台南白玉米」,應該是最適合在台灣種植的雜糧作物,但目前台灣食用玉米仍以進口的玉米為主,若要農民持續栽種台南白玉米,除了鮮食以外,釀造啤酒可以是另一個選項。

 

讓台灣小麥的優點凸顯

「大家看禾餘麥酒成立才五年,其實前幾年我們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往前走。」陳相全說,如果不是透過台大教授盧虎生的「台灣小麥地圖調查計畫」,禾餘麥酒當初找不到真正可以種出符合品質要求的農民。

陳相全說,每種農作物的特性都不一樣。以台灣小麥來說,因為氣候關係,蛋白質的比率不高,優點是釀啤酒的原料本來就不需要蛋白質太高;缺點是跟國外小麥相比,風味沒那麼明顯。如何截長補短,端看釀酒師是否對農作物夠了解,也是釀造本土作物啤酒必須具備的專業技能及再三琢磨的地方。

禾餘麥酒行銷經理江元裕則說,台灣農作物可以釀出一些特別的風味。如「盈溢白玉」的台南白玉米,是平常家裡媽媽會蒸來吃的糯玉米,啤酒的尾韻可以喝到夜市烤玉米的甜香,是大家所熟悉的味道,都被保留在啤酒裡。

「為什麼禾餘麥酒不做水果酒?」陳相全認為,以台灣目前的農業政策,台灣無法支撐這麼多的水果生產。他解釋,台灣農民平均年齡62歲以上,即使再耕作20年,「但20年以後呢?!」所以禾餘麥酒以農藝作物為原料,以機械生產減輕人力。

 

薏仁 未來十年的明星穀物

和餘麥酒的線上產品有六、七款酒,全都是台灣本土作物啤酒,酒款取名以作物為導向。如「硬紅春」這款酒,依國際小麥期貨的分類(硬或軟、紅或白、春麥或冬麥),硬紅春代表著「硬的、紅的、春季的台灣小麥(台中選二號)」,喝起來有焦糖味、酒精濃度高,主打男性市場,但市場反應卻很受女性客人青睞,是一款烘焙香氣重、苦味帶回甘的酒。

「晚崙西亞香丁」則使用大量柑橘類作物,加入產地在花東的「晚崙夏橙」及「香菜籽」。許多比利時式啤酒也會使用這兩種作物調味,是一款清爽的小麥啤酒。

「刺蔥白玉」最接地氣,是最符合禾餘麥酒創業精神的一款啤酒。陳相全說,坊間常見的原住民香料非馬告莫屬,但禾餘麥酒要把「大家還不夠了解的作物介紹給大家」,將刺蔥融入啤酒,與原住民肉類料理百搭,是一款有熱帶香料味道的啤酒。

目前禾餘麥酒最受歡迎的「古早味紅茶」,是所有產品中最甜的酒款。陳相全說,台灣的古早味紅茶加入大量的決明子,禾餘麥酒利用茶改場新技轉的技術,回收烘焙茶的水蒸氣,如萃取精油般萃取「茶露」,再將茶露加到啤酒,讓紅茶感重些,酒中不會有酚類物質,啤酒也能更清澈。

江元裕分析,古早味紅茶受歡迎,是與日常生活連結夠深,能引起許多人的記憶點,是禾餘麥酒在大賣場上架的產品中賣得最好的一款。

陳相全預測,「薏仁」將是下一個十年最具發展性的穀物,也是禾餘麥酒目前正積極研發釀造的作物啤酒之一。

 

從客製化到啤酒文化

目前禾餘麥酒的營收比例以「客製化」為大宗,「古早味紅茶」及「刺蔥白玉」分別是與北投鳳甲美術館及台東都蘭阿美族音樂祭合作開發的酒款。因為受歡迎,才變成常態性商品。

長榮大學的「黑糖啤酒」是口味較特殊的客製。江元裕說,長榮大學的校地原是蔗田,那年學校把糖廍概念帶回學校的創新基地,禾餘麥酒則用台南關山地區的黑糖與台灣大麥,釀造成「蒔醇」黑糖啤酒,獲得英國世界啤酒大獎(The World Beer Awards)的金牌。

陳相全說,禾餘麥酒串連整個產業鏈,並非一開始就做利基市場的產品,因為利基市場產品對農業的影響力不夠、真正幫助耕種的農地也有限,所以希望能接觸到更多消費者。但以目前禾餘麥酒的成本結構來說,很多通路無法順利上架,這也是目前禾餘麥酒面臨的困境之一。

另一個困難是,台灣的飲酒文化還不像喝咖啡、手搖飲般盛行,雖然禾餘麥酒的啤酒已在日本通路上架,但陳相全認為,啤酒還是講求在地性。

 
 
人跟食物的距離不應那麼遠
 
  禾餘麥酒曾經帶著買啤酒的消費者實地到台大農場觀看農作物,嘗試跟消費者溝通「食品不應該只是食品,人跟食物的距離不應該那麼遠」。陳相全說,讓消費者自己看啤酒的原料長什麼樣子、在田間又是怎樣的作物,是很重要的觀念。
 
  「農藝,還是有藝術的部分」,這是陳相全給釀酒業新手的建議。他解釋,大家可能會覺得要有好的設備才能釀酒,但其實不一定。只要懂原理、有物理學知識可解決溫度不好控制的問題,釀酒可以不是那麼精準的作業。雖然在科學背景的支持下,可以做出容易複製的酒譜,但釀酒應該是有趣的,也可以發揮自己的創意。
 
  陳相全在矽谷常聽到別人說台灣科技業很強,哪家新創公司又被哪個國外資金買走。但對陳相全來說,創業是「當公司被買走,是否還能維持它在當地既有的影響力」。如今創立台灣本土作物啤酒公司,即使他離開了,公司與土地的連結仍然很深,才不致浪費台灣這塊土地的寶貴資源。
 

2014年,馬來西亞檳城的華文報《光明日報》刊出一則報導,標題是「外勞掌廚NO!保街頭美食原味 檳政府徵求民意」。

檳城的George Town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同時也是馬來西亞人公認的美食之都,等同於台灣的台南。檳城人對於擁有美食相當自豪,亞參叻沙、炒粿條、豬腸粉及扁擔飯等街頭美食,多年來深獲國際好評。

然而小吃工作多半工時長、需久站、高溫危險、薪資低,隨著國民所得提高與教育普及,已愈來愈難聘雇本地人(尤其是馬華)在小吃攤工作。攤主開始雇用移工。根據統計,檳城街頭小販中約有半數雇用移工擔任廚助,更有小吃攤整攤交給移工。

我在檳城的美食界朋友認為,移工對當地食物沒有感情,不了解食物的火候跟精髓,無法把關品質。而政府也為了避免當地美食染上「移工風味」,擬出嚴禁小販僱用移工烹煮食物的規定(但移工仍可從事端菜等非關烹飪的工作),違規業者最嚴重可吊銷執照。

 

沒有人情 能有味?

當地民眾反應以正面居多,認為「檔口的生意是吃人情味,如果沒有了『人情』那麼就沒有『味』了。」反對者則表示,本地工人薪資要求較高且不易聘請,最終成本還是轉嫁到消費者身上,不如回歸市場機制,

我在中國大陸也遇過類似狀況。急速發展的大城市湧入來自大江南北的謀職者,招牌上標榜的廈門沙茶麵、泉州燒肉粽,烹煮者可能是湖南、河北、山西人。我在泉州遇過操北方口音的廚娘,邊煮泉州滷麵還邊嫌當地鹼麵不好吃,我以觀光客的身分看著端上桌的滷麵,也不免忐忑:「這樣的味道會正宗的嗎?」

這不免讓我聯想到,台灣同理可證嗎?根據移民署2020年6月統計,台灣外配人數達56.1萬人,其中以陸配的占比最高、越南其次。以總人口而言占比雖然不高,不過根據同期內政部統計處統計,台灣原住民人口數約59.5萬人,與外配人數相近,顯示台灣人口結構正在變化,飲食結構也難免受影響。無怪乎我今年夏天在花蓮,就聽阿美族人說:「賣河粉的要比賣鹹豬肉的多了。」

或許是因為語言相通、外型相近,陸配從事本地小吃生意不太會讓人特別注意;而由越配掌廚的越南小吃店,近年在街頭巷尾如雨後春筍般崛起。不過我想討論的並非越南小吃,而是進入台灣小吃的移工。

 

移工蚵仔煎 台灣人喊讚

以飲食角度觀察,越籍移工(或越配)有能力湧入台灣小吃市場,主要在於越南人語言學習速度快、環境適應能力強、靈活度高、互助團結,尤其越南女性展現高度的韌性。

這會不會使得台灣小吃走味?確實會「走味」,但有可能是讓味道提升的「走味」。2020年7月《台灣英文報》有一則新聞,標題是「越南失聯移工 蚵仔煎太好吃遭捕後台灣饕客感歎再也吃不到了」。

報導指出,越南失聯移工阿德在高雄市梓官區一家小吃攤工作,他認為蚵仔煎類似越南煎餅,於是將作法套用到台灣的蚵仔煎,用了獨門醬料,其口感外酥內嫩,還研發特製湯頭的海產粥。到假日客人絡繹不絕,想一嘗美味可能要排隊等一小時。他被捕後,饕客還念念不忘他的手藝。

 

擅用辛香料 替湯頭加分

我認為越南人能提升台灣小吃風味,在於越南人比台灣人多了運用辛香料的能力。以越南河粉來說,台灣小吃多以大骨湯為基底,越南河粉以牛骨湯為基底,但會加入桂皮、花椒、草果、丁香、小茴香等辛香料。那些隱味能在不改變主味的條件下,增加氣味的豐富度與飽滿度,所以我常聽到台灣人評價「越南河粉的湯頭,有種說不上來的好喝。」

雖然我曾在台北全是越南籍店員的溫州餛飩麵店、福州魚丸店裡用餐,一邊吃著食物、一邊聽著飛滿屋子的越南話,還是有違和感。不過我還是認為,毋須為此貼標籤:本地人做的才正宗,外地人做的不正宗。

有不認真做小吃的台灣人,也有認真做小吃的越南人。台灣真正該擔心的不是越配(或移工)滲入台灣小吃使其走味,而是如何提升小吃的品質。當越南人做的台灣小吃比台灣人更受歡迎時,台灣小吃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