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

法國推廣美食外交的成果斐然,總統府愛麗榭宮(Palais de l’Élysée)的廚房負責規畫製作國宴菜餚,有重要外賓來訪時當然也倍受矚目。今年二月底,現任主廚吉雍・戈湄(Guillaume Gomez)突然在IG上發布他離職轉任總統的法國美食推廣代表,過去這個職位都是服務到退休,以其42歲正值盛年的情況而言並不尋常,也引起媒體許多揣測。

不過愛麗榭宮至今最受矚目的廚師,應該還是1988年到1990年為密特朗總統服務的女廚師丹妮葉.瑪雷-黛樂坡(Danièle Mazet-Delpeuch),2012年上映的電影「巴黎御膳房」(Les Saveurs du Palais,英譯Haute Cuisine)就是從她的傳奇人生改編而成。

 

設計松露肥肝美食遊程

1942年出生的丹妮葉小時隨家人移居法國西南部,以美食著稱的佩里戈地區(le Périgord),外婆與母親擅長廚藝,父親培植高級水果,對食材相當講究。雖然她19歲婚後才開始為家人下廚,卻能很快掌握訣竅練就好手藝。1970年代法國觀光業發展日益興盛,她把家裡的農場改成民宿,提供主打松露肥肝的美食旅遊行程,除了品嘗之外,也教觀光客做菜,成為鄉村旅遊(tourisme rural)的創始者之一,也因此結識來自世界各地的美食愛好者。

之後因家中財務出了狀況,在身心俱疲的情況下,她想到曾有一位美國客人對其手藝稱讚不已,力邀她赴美發展,她決定放下一切去美國開授廚藝課程,結果大受歡迎,1986年到1987年在紐約教廚課時,在朋友引薦下認識也在美國發展的三星名廚侯布雄。沒想到一面之緣、交換名片的機遇,竟讓她在兩年後獲推薦而接到總統府的工作邀請。

當時密特朗總統請文化部長Jacques Lang幫忙找一位女性私人廚師,專門為他和親友烹飪有祖母味道的料理,獨立於備置國宴及員工餐的中央廚房。部長詢問侯布雄是否有推薦人選時拿到丹妮葉的名片。她欣然接下新挑戰。

身為愛麗榭宮第一位女廚師,為總統服務的兩年半期間帶給她許多難忘的回憶,總統及家人都很滿意她呈現真實滋味、不做作的可口菜餚,可惜中央廚房主廚及其團隊對她始終懷有敵意,公家機關繁瑣的採購程序讓她後期不易取得期待的食材,總統的健康顧問也不時要求她修改菜單內容,讓她感到窒礙難行,終於跟總統提出想回家鄉的請求(不同於電影中跟幕僚遞出辭呈),也獲得同意與諒解。

 

從愛麗榭宮到南極

回家後她重新經營民宿,也嘗試培植松露,1997年出版了第一本食譜書《從佩里戈到愛麗榭宮的廚房筆記》。之後,偶然間看到一則科學研究團隊赴南極工作徵聘隨團廚師的啟事,年屆六十的她打電話去詢問細節,對方卻告訴她希望徵求三十歲以下的男性廚師。她提出總統府的工作經歷盡力爭取後才獲得錄用,在14個月的工作期中,跟一名助手在冰天雪地裡為五十人的團隊烹調三餐,一天工作18小時全年無休。

也因為這個工作讓她有機會及資金去紐西蘭開設培植松露的園地,收成季節可跟法國的園地互補,讓她回法國繼續經營民宿時全年都有松露可用。這段經歷也讓她日後出版了第二本食譜書《我的料理:從愛麗榭宮到南極》。

丹妮葉的人生引發了導演Christian Vincent的注意,他拍攝的電影中未用真名,也從未提到總統的名字(由素人演員Jean d’Ormesson扮演,法蘭西學院院士及著名作家,演出時已高齡87歲),但劇情以她在愛麗榭宮及南極的兩段經歷交織而成。拍攝過程中演技精湛但不諳廚藝的女演員Catherine Frot到她的民宿住了一段時間,除了揣摩其心境外也惡補料理手法(可惜有些片段還是得用替身),上映時兩人也一起出席宣傳場合。

 

工作表現及能力 無關性別

片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場景,除了大量精心製作的佳餚,還有近來才逐漸開始受到重視的專業廚房性別歧視問題,以及主角與總統之間的互動過程。主角為總統烹飪的第一餐只能到中央廚房選用現有食材,她很快規畫出包含三道菜的套餐:香葉芹、牛肝菌炒蛋,蘇格蘭鮭魚皺葉包心菜卷佐燉羅亞爾紅蘿蔔,聖多諾黑泡芙塔。受到好評後讓她信心大增。可以自選食材後,她端出許多布爾喬亞料理(cuisine bourgeoise),經典如「美女歐蘿的枕頭」(L'Oreiller de la belle Aurore,鑲填松露肥肝多種肉類的方型肉凍派)、輕喪雞(Poularde en demi-deuil,高湯燉煮皮下塞松露片的全雞佐奶油醬汁)等。

最精彩的一餐是總統要求她準備五月例行的午宴,當天慣例是以開放式餐檯招待賓客,只有總統與家人入座用餐,因此總管請中央廚房製作餐檯餐點及總統餐宴的甜點,私廚(主角)準備總統餐宴的前菜、主菜及乳酪。

擬定菜單時,主角與甜點助手、外場主管及侍酒師的對話反映出法國套餐的設計規則,以總統家鄉為主軸,除了使用當地食材、傳統食譜作法外,搭配的也是當地產葡萄酒:

  ·Coteaux du Layon甜酒凍肥肝佐香料玉米麵包、Vouvray白酒(Huet)

  ·南特式烤蝸牛、Pouilly-Fumé白酒(Silex Dagueneau)

  ·夏宏海鮮湯、Saven nière – Couléede Serrant白酒

  ·多種乳酪

原本主角規畫乳酪中包含不常見的燈心草簾乳酪(Jonchée rochefortaise),因配料類似甜點而被央廚主廚質疑。最後在總統可能不知情的情況下撤除。事實上這種作法在編制足夠的法國餐廳中,一定是給料理部門(cuisine)製作,並不會被當成甜點。

性別歧視方面,過去專業廚房是男性的天下,中央廚房的廚師見到一位女性取代他們為總統做菜,心中自然不是滋味;再加上主角的個性好強不服輸,造成幾個辛辣的爭執場面。不過她與中央廚房派給她的年輕男助手(甜點師)倒是相處融洽、合作無間。劇情中穿插描述主角在南極幾乎是一人獨撐大局掌廚務,也證明了工作表現及能力無關性別。

 

法國菜最珍貴的價值

與總統的互動也是片中重點之一,第一次約見時總統提到《法國料理的禮讚》一書(Éloge de la cuisine française,上世紀初名廚Édouard Nignon的作品),特別強調自己想品嘗真實而簡單的菜餚,不喜華麗裝飾,竟然跟主角聊到忘了門外有一大群焦急等他赴機場的人員。另一場總統突然到廚房請她做松露麵包片搭配Château Rayas紅酒,夜深人靜時在美食催化之下,兩人互相鼓勵。根據丹妮葉的回憶,密特朗總統喜好美食、博學謙和有禮,但與人總是保持距離並不容易親近交心。

本片的法文名Les Saveurs du Palais原意為「(愛麗榭)宮中的滋味」,palais字義除了「宮殿」外,另有「味蕾」之意,一語雙關相當貼切。但英文片名譯為Haute Cuisine並不妥當,此字也從法文借來,原意指的是做工精細華麗、重視視覺美感的高級料理,事實上正是片中總統最不想吃的那種菜,跟主角製作的布爾喬亞料理相較之下,後者省略繁複(不能吃的)裝飾,所有的心力反映在菜餚滋味上,用心規劃菜單及佐餐酒、精心挑選食材、按部就班烹調,這正是法國菜最珍貴的價值。

「蘆葦心可以食用,開花後可以做成掃把;以前的箭筍被當作建材,捨不得吃,長成箭竹可以拿來蓋房子;纖維化的黃藤曬乾,切成片狀或條狀,當作繩子綁;月桃的莖曬乾可以編織成蓆子或包包。」吳雪月不假思索說出記憶中每種植物的生活用途,這些長輩傳承下來的生活智慧,在吳雪月的心中建構出一幅取之於自然的地景。

吳雪月是居住在花蓮壽豐光榮部落的阿美族,從小對部落裡的阿姨印象深刻,她們習慣沿路摘採,回家就是滿滿一把野菜,「家裡附近也會種植麵包果、毛柿子、黃藤、檳榔、生薑和原生龍眼等,不只是食材,更是阿美族的民族植物」,她補充,民族植物包含食材、建材與祭典等,涵蓋生活各個面向。

這樣的地景記憶,吳雪月亦將其刻畫在一手創辦的花蓮原住民族野菜學校。野菜學校設立於花蓮市的美崙山公園上,於2020年底成立,作為野菜種子的復育與推廣基地。學校為兩層的木造房屋,一樓作為各式種子的展示空間,二樓則為教室,可以開設課程、舉辦交流活動及DIY等等。

木屋外,幾階石階延伸至美崙山,薏苡、玉米、高粱、小米、龍葵、莧菜、刺蔥、紅藜、艾草、紫背草、巴篸菜、檸檬香茅、黃藤、樹豆、米豆與豇豆等二十多種植物種植在基地園區內。吳雪月穿梭其中,一一介紹它們的生長季節與習性,「我們想把這裡當作阿美族的房子,居家附近就會有這些植物」。

 

從野菜採集到種子復育

早在二十多年前,吳雪月便開始蒐集野菜資訊,拍照紀錄,並於2000年出版《台灣新野菜主義》一書。書中收錄63種常見野菜,但吳雪月目前已蒐集超過150種野菜相關資料,她深知遠遠不夠,「還有其他縣市的阿美族部落或不同族群,也會有我沒看過的野菜,因為每種野菜都有適合種植的區域。」

雖然有多年蒐集、整理野菜資料的習慣,但直到201510月參加在巴黎舉辦的中華飲食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接著前往米蘭參加世界博覽會活動後,才開始了保種的實際行動。當年世界博覽會的主題恰好是「食物」,吳雪月看見展場牆壁存放一罐又一罐的種子,或是一拿起蘋果,展場螢幕便秀出蘋果的履歷,才讓吳雪月意識到,原來保存植物可以從源頭做起,因而興起野菜種子復育的計畫。

吳雪月從小時候的回憶出發,作為保種的初步嘗試,「小時候部落的家家戶戶屋簷下都會掛起各式種子,直到季節到了,再拿去土裡種。但問題是,放久了芽率會變低。」吳雪月決定透過不斷種植,讓野菜自然在田地裡散播、生根。因此,從2014年底起,吳雪月便在花蓮的開心農場自己試著種植,「有種子後,季節到了,植物自然會長出來,年復一年,會愈來愈多。」

種植過程難免遇到困境,吳雪月曾在鯉魚潭池南部落試種樹豆,種植第一年,部落長輩就說:「不要種了,種不起來。」果真連續種兩年,樹豆只開花卻沒結果。後來才發現,池南地區的日照不足,不適合樹豆種植。這也讓她開始關注每種作物適合生長的環境與土壤和氣候。

此外,有些野菜愈來愈難找到,她以菝葜這種野菜為例。菝葜據說可以作為藥材,很多遭連根拔起,雖然吳雪月以前吃過,但很久都沒找到。遇到朋友傳來在山裡找到的菝葜照片,吳雪月拜託朋友帶回來,才有機會種植。她認為,復育野菜最難的地方在於有時候適合作物生長的時節一過,就只能等來年,「一直都有時間壓力,但這就是大自然的法則。」

 

保種不是把種子放在盒子裡

原住民族野菜學校不僅致力於種子復育,也希望與花蓮的部落或是種植野菜的農友合作,舉辦交流、體驗活動。從創辦之始,吳雪月便邀請阿美族不同部落的長輩到野菜學校,也會到部落文健站分享野菜資訊。每次的交流,總能看見老人家對野菜的熟悉與堅持,「老人家不會把種子就這樣放著,一定會拿去種,也不會隔太久,這和我們的想法不謀而合。」

對吳雪月來說,保種並非將種子放在盒子裡好好收藏,「把祖母給我們吃過的好東西找回來,就是保種的概念。我們要不斷地種。只要持續種,植物就不會消失。」吳雪月希望未來每個部落都有自己的種子銀行,種植適合部落氣候、土壤的植物,而原住民野菜學校則成為部落交流,分享知識的平台,也可以彼此交換種子,讓更多野菜能保留下來。

從野菜學校創辦至今,每月至少會舉辦一次種子交換的活動。學校擺出園區裡自種的野菜種子,供有興趣的人挑選,也獲得不同種類的種子。初創階段,種子的數量還不多,只能讓大家帶一些回家,「不過試種後,每個人都會擁有更多的種子,植物就能繼續生長在很多土地上。」

本文為節錄內容,完整文章請訂閱《料理.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