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八月,酷熱異常,在較台灣緯度更高的日本、韓國,甚至比位於赤道的泰國還熱,尤其是韓國,更出現111年來最高溫,顯示氣候變遷已不單是學者的警告,而是現實,並快速影響到人類的生存。

面臨氣候劇變,最糟的情況就是連食物都沒了,如果只栽種單一作物,一旦不適應氣候改變,就會全數滅絕,農作物的多樣化絕對是人類生存所必需。維持生物多樣性,一直是義大利國際慢食總會注重的一塊與努力的方向,他們建立「品味方舟」(Ark of Taste),登錄世界各地的原生種與傳統食品,吸引大家關注並保護,台灣的紅藜、烏魚子也在其中。

種子是所有食物的起源,「保種」是永不停歇的議題。在花蓮洄瀾灣的開心農場,有一個人努力挽起袖子在做這件事,她是國際慢食花蓮分會會長吳雪月。

國際慢食花蓮分會會長吳雪月

國際慢食花蓮分會會長吳雪月

找到我們食物的根源

吳雪月民國94年從大學教官退休後,除了忙原舞者文化藝術基金會的事務,閒暇之餘就在鯉魚潭邊的池南部落(Banaw)種野菜。當時熟識的花蓮部落大學鍾文觀老師帶著挪威人Arne Garvi來訪,他曾在非洲、印尼等地做種子野化的工作,在與他的談話中,吳雪月第一次聽到「種子銀行」這個詞。

種子銀行顧名思義,就是存放種子的地方,未來如果地球發生災難,或某一物種面臨絕種危機,就可以提領種子再繁衍。位於挪威北極圈內的斯費巴島(Svalbard)的種子庫是目前全球最大的種子銀行,可存放多達22.5億顆的種子樣本。

吳雪月當時對這名詞雖只有模糊概念,但立刻聯想到部落的長輩其實一直都在做這件事。她提到:「從很早開始,部落的老人家都會把種子藏起來,是屬於自己的資產、也是保管食物的方式。」只是挪威的種子銀行是建立在島上的倉庫,但原住民的銀行是他們家中的冰箱。

但吳雪月的保種行動並不全然受到種子銀行的啟發,而是她在搜尋小時候常吃的野菜時,竟發現有些再也找不到。「要把祖母吃過的東西找回來!」她下定決心進行保種工作後,開始跑野外去尋找種子,有時跑到花蓮農改場,有時請部落的媽媽幫忙,一起找尋失落的種子。

由上至下依序是黑豆、豇豆、米豆

由上至下依序是黑豆、豇豆、米豆

種子在找適合的家

從吳雪月下定決心要保種,已過了近八年,她在花蓮壽豐洄瀾灣的開心農場,種了近三十種野菜,只要假日一定在田裡待上一整天。看到吳雪月的開心農場,就讓人體悟到:理解種子最好的方法,就是在菜園種植它。

吳雪月種東西沒有特別方法,因為從小在部落長大,在野外種東西已成習慣,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如廚師依時取材,她種什麼也跟著季節走。

吳雪月表示,作物的消失,一方面是因為除草劑,擾亂大自然的運作,另一方面則是國家的休耕政策讓土地變得跟石頭一樣硬,作物自然長不出來。義大利國際慢食總會在文章〈Seeds: All Your Food Starts Here〉中也警告:「全世界每年失去240億噸的肥沃土壤,超過60%的土地已經退化到不能再種出健康作物。」

吳雪月給自己訂了一個規則,一個作物種到第四年,如果能成功育種、長出果實,就代表適合這裡。她曾在鯉魚潭種植阿美族的零嘴「樹豆」,總是只開花但不結果。後來發現,當地日出慢、日落快,樹豆要在全日照的環境下才能結果。於是她領悟到:「種子也在找適合自己的家。」

多功能的民族植物

洄瀾灣的開心農場,白天時,反射日光的油嫩綠葉,蘊藏著無限生機;日落時,褪下綠意的作物,配上紫色的晚霞又別有一番風味。跟著吳雪月走訪菜園,一邊聽她介紹,認識各種野菜,一邊讚嘆阿美族不愧是「吃草的民族」,對野菜瞭若指掌。

吳雪月前年開始種的番杏,是以海邊為家的作物,但休眠時間太長,只有11月到隔年5月是生長期,她開心表示:「種了兩個月最近終於冒出頭。」嫩葉部分可食用的肉葵,是怎麼種都能活的堅強植物,一年四季都是生長期。有著可愛名字的黃麻嬰,除了嫩葉可以吃,樹皮早期還可搓作成麻繩。

像黃麻嬰這種不僅能吃,還可應用在日常生活中的「民族植物」,還有黃藤,心可吃,也可以做藤條;山棕同樣吃心,葉子可當蓑衣、掃把。麵包樹的樹幹由於中心是空的,可做成蒸斗,拿來裝盛糯米飯。

吳雪月不斷嘗試種植不同作物,曾跟新竹尖石鄉的泰雅族人要樹豆來種,驚訝於種出來的竟然與阿美族一模一樣。現在開心農場裡,光高粱她就種了四種,紅藜有兩種,目的就是為了保留不同品種。

最近吳雪月對豆類產生興趣,躍躍欲試種了幾種豆子,像是黑豆、豇豆、米豆、赤小豆、雀豆,一個棚架就有四種豆類,她說:「豆類的好處就是根會增加氮肥,對土壤有益。」

保種不能只是單打獨鬥

吳雪月體認到,保種的工作不能只有一個人做,她將種子、插枝分送給各部落,九月底還要跟部落的人交換種子,「保種不僅是將種子保存好,最重要的是領出來、持續種下去。」

她將理念帶到台東,建議派駐在部落社區的健康營造員,帶老人回部落種東西,鼓勵他們把家裡種子拿出來,實踐共耕與共食。吳雪月開玩笑說:「不希望老人成天只是唱歌、跳舞、量血壓。」

她也說:「部落老人都是我的老師。」之前種黃麻嬰並不順利,高齡八十五歲的媽媽直覺認為是種子有問題。她才恍然大悟是種子放太久,已經過了發芽期。

為了讓國際看到台灣在保種行動上的成功,並且提倡保種的重要,吳雪月曾將台灣原生種帶到韓國、義大利展覽,介紹給外國人。今年九月,她將再度領軍前往義大利杜林的慢食大會,展示黑豆、黑米、馬告、高粱等,還要教現場民眾以薏苡串珠。

「我吃的野菜比別人多。」吳雪月自信地說。即使已著有《野菜主義》,介紹六十種野菜,但她仍惦記著要出第二本書,未來打算介紹一百種野菜給大家。

餐飲消息

雞絲麵可說是非常友善的食物,快煮易熟、久煮不爛、豐儉由人,可豐富到海鮮配料滿鍋,也可簡單到光用熱水沖泡即可,算不上是大明星,但是是許多人成長記憶裡的一部分。

雞絲麵誕生於彰化縣員林市的清記冰果室,清記創立於1946年,是員林現存最早的冰果室。清記的第三代戴逸說,祖母、同時也是創辦人的戴謝月鳳,將傳統麵線以豬油油炸收乾,油炸過的麵線煮起來快熟又香又美味,因為貌似一絲絲撕開的雞胸肉,而取名為「雞絲麵」,約在1951年開始販售,當時坊間並未聽說這款產品,就此開啟了雞絲麵史。

清記雞絲麵

清記雞絲麵

戴逸又說,祖母的油炸麵線靈感何來,隨著她辭世已不得而知。只知道一開始是使用傳統麵線做雞絲麵,然而傳統麵線的麵體較粗,油炸後麵芯不易熟,因此特地央請廠家客製細款麵線,以達到較好效果。

雞絲麵需纏繞定型、炸麵,最後瀝油風乾保存,看似單純,然而在製作上有很多細節。他說,目前使用來自彰化縣大村鄉的半日曬手工麵線,麵條乾溼度穩定很重要,麵條過乾,纏麵易斷、炸麵時也易產生麵屑;麵條過濕,纏麵易黏、炸麵時麵芯不易熟。炸麵採用豬油(現改為植物油),隨時要控制油溫,油溫過高,麵線易翻黑;火侯不足便少了香氣。炸好的麵線還需經過一日瀝油。瀝油是不可省的一環,使油氣散發完為止。這也是為什麼清記的雞絲麵吃起來沒有油味,煮出來的湯也幾乎不泛油之故。

兩面黃

兩面黃

如果戴逸提供的資訊正確的話,雞絲麵可說是劃時代的產品。比起台灣第一包泡麵「生力麵」還要早16年,是在戰後將傳統麵線「年輕化」的推手,使其更易保存、更廣為大眾接受。將米麵食加工的中式產品不少,像是廣府伊麵的伊麵就是把麵條油炸成盤狀保存;台南鍋燒意麵的意麵是把蛋麵油炸成圓餅狀。在大馬我還吃過一款「香底米」,是把浸泡過的米粉瀝乾水分,整形為扁碟狀,放入鐵鍋裡以少量油乾煎,把米粉煎香、煎熟而不煎焦。

不同產品衍生出不同煮法,也就影響了各自的命運。廣府伊麵要經過油炸逼出原本的油氣,再以水煮半熟,起鍋淋上蝦仁、鮮菇的蠔油芡汁,品嘗其半軟半脆的口感。類似的還有潮州糖醋麵與上海兩面黃,要先煮軟麵體再以小火慢煎至上下兩面香脆,前者加砂糖與醋汁,後者淋上配料與芡汁。香底米也是將乾煎米粉淋上芡汁而食。這幾種菜色都相當美味,但作法上需要一定的時間與烹飪技巧,因此只能存在於餐館的菜單上,無法全面普及。

就時代背景而言,台灣當時由農業社會步入工商業社會,雙薪家庭開始普及。不依賴母親就能簡便、快速有效率烹調的食品,迎合了廣大消費市場的需求。雞絲麵常出現的地方如簡餐店、泡沫紅茶店、漫畫書店,由於缺乏足夠的經濟規模支撐專業廚師,只能由無烹飪技術的生手替代。像雞絲麵這樣烹調方式簡單,只要把既定配料(冬菜、蒜頭酥、柴魚片)、蛋、青菜與麵體一起下鍋,快煮易熟、久煮不爛,便成為不可或缺的要角。

雞絲麵因為易碎、運送成本高,加上保存期限短等因素,無法像泡麵一樣大紅大紫,但可以確定,雞絲麵是「台灣原生種」,因人與時代的變遷,為傳統麵線開啟了另一扇窗,在時代的大河裏逕自前進,活出了自己的一片天。